▲宜昌四川中学足球队

□韩玉洪

1937年春，在重庆最著名的餐馆留春幄彩门下，民生公司董事长郑东琴身着酱色长袍，外披黑缎背心，他的商人装扮之下，一顶西瓜皮帽掩不住眼中的锐利光芒，透出一股不容忽视的威严。郑东琴身边还有代总经理宋师度等同仁100多名，在此迎接从抗战前线归来、在考察川江三段航行法中不幸受伤的周海清船长一行，为他们接风洗尘，以表慰劳。据民生公司老员工介绍，郑董事长在公开场合总是这样着装。

川江枯水季节

实施三段航行法抢运抗战物资

在三段航行的执行过程中，各船长与引水人员需谨慎从事，稳妥地应对各种危险，这一过程极为艰难。周海清以其勤勉和卓越的表现，赢得了广泛的尊敬。但不幸臂部和腿部受伤，乘坐民熙轮返回重庆。当民熙轮抵达朝天门八码头时，现场掌声雷动，周海清精神抖擞，在热烈的欢迎中含笑答谢。一行人在接受记者采访后，浩浩荡荡前往陕西街的留春幄餐馆，沿途受到了众多围观者的致敬和欢迎。

在留春幄餐馆内，郑东琴董事长关切地询问周海清的伤势。周海清则以轻松的语气回答：“经中医治疗，现已无大碍。”他还向郑董事长报告了途中的见闻，特别是公司足球队员的装束问题，“队员的装束不够整齐，这不仅影响了外表，也妨碍了球场上的配合。”周海清在宜昌考察崆岭、青滩的转运情况时，恰逢公司的足球赛，了解到这一情况，向董事长反映，希望得到公司的进一步支持和改善。

川江渝宜段在枯水季节水位极低，多滩险、航行困难，甚至时有断航现象。为应对这一挑战，民生公司依据水势、险情和船舶性能，采纳了分段航行的策略，确保川江全年通航。

三段航行法最初由川路公司在1914年首创，后由民生公司进行改进，并正式在川江实施。具体来说，三段航行包括：宜昌至青滩为第一段，青滩至万县(今重庆万州区)为第二段，万县至重庆为第三段。1937年1月，在民生公司的主导下，与湖北省宜沙航务处等单位合作，开展了试验。当时，由于长江处于枯水季节，宜昌的最低水位达到了-1.1米。

在周海清船长的带领下试航成功后，民生公司动用了民治、民安和民俗轮，在宜昌至青滩之间进行航行。较大马力的船只，如民来、民苏、民立、民主和民康，则承担青滩至万县段的航运任务；万县至重庆段则由民熙、民由、民运和民福等船只负责。此外，民康轮被派驻青滩，作为通讯联络站使用。在实际运行中，船舶经过崆岭、青滩、兴隆滩等地时，均需停泊进行人工艰难的货物转运。轮船在各航段的运行，也可以进行适当的调整。

实施三段航行法不久，周海清发现首段和中间段的陆运线路过长，导致货物转运不便。因此，他逐步将首段的转运点改至崆岭滩下游的庙河，并在青滩架设了绞滩机，派遣绞滩工作组常驻滩上，负责船只的绞滩工作。

这一策略的试验效果显著，引起了广泛关注。自从实行三段航行法以来，各段都能顺利完成船只之间的货物上下卸接转，极大地方便了旅客和货主。此外，外籍航商如太古、怡和公司也对此表示出浓厚的兴趣，它们曾派船只来考察，并对这一创新方法暗自称奇。

民生公司业务处副经理秦遒猷撰写了一篇名为《三段航行之管见》的论文，其中详细总结了三段航行的操作经验。在文中，他提出了一项具体建议：“民来等六轮在万渝段的行驶中，全月可以运输货物达20340件。”这一建议基于对航行实践的深入分析，旨在提升运输效率。

局势再紧张

也不忘锻炼体魄支援抗战

在全面抗战期间，三段航行法显著提升了民生公司的信誉和效率，确保了长江中下游的撤退物资能源源不断地涌向湖北宜昌港，并由此有效转运至重庆。尤其在抗战初期，枯水季节通过三段航行法运输的军工器材，为战场提供了及时的物资支援。

为加快物资的运输周期，民生公司在巫山的麦沱、奉节的上南门、万县的陈家坝等关键位置设立了办事处，用以卸船和囤货。此外，沿江各地也设立了多个临时货物堆场，直到宜昌沦陷前，每一个河坝都对应有一个货物堆场。公司还在各个地段安置了驳船，并雇用了4300名工人。在川江实行三段航行的同时，汉口至宜昌段在天星洲也采取了类似的两段运输措施。

1938年10月底，随着武汉的沦陷和沙宜的告急，为了抢运滞留在宜昌的数万吨器材，民生公司仍然采用了高效的三段航行方法。此外，避入川江的海船也被临时改作货物堆存之用，以应对紧急的物资运输需求。

在这样紧张的环境下，民生公司员工仍然不忘通过足球比赛锻炼体魄。这不仅有助于保持员工的身心健康，也增强了团队的凝聚力，展现了在困难时期依然能够保持积极向上的精神风貌。

在周海清乘船从重庆前往宜昌考察期间，参与三段航行的姊妹船“民苏”和“民熙”正好下水往宜昌方向运送货物，并在忠县停留休息。趁此机会，“民苏”轮的足球队邀请了“民熙”轮的船员在忠县中学的运动场进行了一场足球比赛。双方队员表现出色，比赛异常激烈，持续了一小时，最终以3比1的比分，“民苏”轮取得了胜利。当晚，“民苏”轮又邀请“民熙”轮进行了一场象棋比赛，共有8名船员参加，吸引了不少乘客围观。经过两个小时的激烈角逐，由“民苏”轮的胡先生夺得冠军。

次日，两船在奉节同宿，此时“民熙”轮回邀“民苏”轮进行篮球比赛。在夔航处的篮球场上，两队交战一小时，最终“民苏”轮以38比6大获全胜。

川江三段航行紧锣密鼓地进行着，战事也在不断加剧，怡和与太古两家外资公司的房产、船舶、码头仓库以及留守人员均委托给民生公司进行代管。同样，圣公会也将其资产和人员管理工作委托给了民生公司。这些委托使得民生宜昌分公司迅速成长为一个庞大的机构。宜昌城被日军炸得千孔百疮，毁坏了95%的建筑物。唯有江面上民生公司的船舶中转，成为川江东口最具活力的风景。

宜昌四川中学的学生多为民生公司员工的子女，因此宜昌分公司经常在四川中学大操场与其进行足球友谊赛。在这年春日的比赛中，双方公推扬海波担任裁判。随着银笛一响，民生队的球员们摩拳擦掌，表现出极高的斗志。球员王定九、钱续综、朱克雄等人奋力拼搏，使得比赛异常激烈。民生队李铁仙把门，万夫莫开。

尽管四川中学的校长和体育教师也加入了比赛，民生队仍以2比1的比分获胜。唯一的遗憾是民生球队服装不统一，这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球队的形象和球员之间的配合。

▲宜昌体育奖杯

足球募捐赛

抚恤灾民和慰问抗日将士

1937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全国人民在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引领下，迅速掀起了声势浩大的抗日救亡运动。民生公司的体育健将积极抗战，举办足球募捐赛，将比赛卖出的门票收入用于抚恤灾民和慰问抗日将士。

1938年春，民生公司、武汉日报社和英舰敢列号共同举办了国际足球募捐赛。民生公司翁德熏先生、武汉日报社黄先生和英舰敢列号熊先生共同向社会各界发函：“宜昌最近惨遭寇机数次狂炸，血肉横飞，灾情惨重，民生公司、武汉日报社和英舰敢列号，特发起国际足球募捐赛。票价计分二角和一元两种，以体育募捐，虽属杯水车薪，但如蒙各界仁人君子热心捐助，亦可集腋成裘也，兹送上二角券拾张，一元券拾张，恳请收受，并乞将票款交送券人携转为荷。”收到此函的单位积极响应，慷慨解囊，踊跃观赛。

1938年8月24日，18架日机对宜昌大肆轰炸，炸毁桃花岭一带民房7栋，炸死平民5人，受伤20人。就是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国际足球募捐赛依然在炮火中如期举行。经过几天的循环比赛，取得决赛权的是民生公司锚队和宜昌白队。锚队由民生公司等航运单位的员工组成，除李铁仙、方炳堃、屠允达等少数老队员外，大多数系年轻健儿，个人技术平衡，配合颇为默契。白队是由原四川中学队和宜昌队的队员组建起来的，多属名将，且有几位久经球场的角色，如欧阳潮、欧阳湘、郭明发和高齐荣等，他们球艺佳，获球迷们不少好评。两队的实力半斤八两。

8月31日，锚队与白队的决赛在桃花岭的美华足球场展开。一场大雨过后，这个盛夏迎来了难得的凉爽。比赛特邀英国驻宜昌领事馆的瓦特顿担任裁判。下午5点，银笛一响，两队队员迅速布阵，正式开赛。球场上，足球如同脱缰的野马，忽东忽西，攻守转换间展现了一幕幕紧张且扣人心弦的对决。开场大约20分钟，锚队的前锋抓住机会首开记录。白队不甘示弱，迅速调整战术，展开猛烈反攻。不到5分钟，他们的五名队员如猛虎下山，锚队门将李铁仙一时防守不住，白队扳回一球。上半场以1比1结束。

下半场，双方易边再战，持续约30分钟均无突破。锚队屡次全力进攻，却屡遭对方阻挠和紧急救险，未能得手。白队同样多次攻击对方要害，但要么球被踢出界外，要么被球门李铁仙拒之门外。最终，在比赛结束前5分钟，体能充沛的锚队队员抓住机会，再下一城，以2比1的比分胜出，夺得冠军。

比赛结束后，在美华保育院举行了颁奖仪式，由募捐赛会长、基督教内地会会长刘贻罴主持，鄂湘川黔边区公署主任兼第五预备军司令刘峙派出的谘议王叔惠致辞。王叔惠在讲话中强调，刘峙主任提供的奖品旨在鼓励大家在足球赛中展现的急公好义精神，并希望将这种敢打敢拼的精神延续到抗战中去，同时他也称赞了英国裁判员的公正裁决。

次日下午，锚队和白队联合组成一支队伍，与驻宜昌的英国军舰水兵进行了一场友谊赛。随着日军对宜昌的轰炸日益频繁，足球和篮球活动被迫暂停。

宜昌沦陷后，民生公司在三斗坪设立办事处，锚队门将李铁仙担任该处业务员。他将球场上的敢打敢拼精神带到抗战中，守护着战时川江航运的第一道门户。

（作者系中国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