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球给了我第二次生命，这样说一点都不夸张。”

12月3日，沙坪坝区双碑邮局旁的食光里烤全羊餐厅，两鬓斑白、差一个月就将57岁的徐德刚告诉新重庆-重庆日报记者：“40年前，我进厂工作不到半年，就因为工伤失去了右手，一度非常消沉。是足球让我振作起来，重新找到了快乐。现在我每周都还在坚持踢球，足球已经成为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12月6日，沙坪坝陈昌银队将在重庆奥体中心客场迎战九龙鑫源熊猫队，作为沙坪坝队的球迷，我也会去现场观看。”

徐德刚的足球故事，或许没有职业运动员的辉煌成就，但他对足球的坚持，本身就是对体育精神最纯粹的诠释——不断挑战自我、不向命运低头。他的故事告诉我们，体育的真正价值不仅在于胜利，更在于参与和超越的过程。

遭遇意外失去右手

徐德刚1969年1月1日出生，从小就爱踢球。1986年5月，他进入重庆特钢厂工作，很快就入选了厂足球队。当时是重庆特钢厂最火红的时候，足球气氛非常浓厚——钢铁系统的“钢花杯”、全国女足甲级联赛等赛事多次在这里进行；沈祥福、余东风、赵达裕，这些中国足球名宿都曾来过。

▲ 从2023年开始，徐德刚和队友们已经连续踢了3届“村超”。受访者供图

说起当年的青葱岁月，徐德刚记忆犹新，“当时我速度快、体能好，在厂里算是小有名气。”那时候，可以说是徐德刚生命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除了上班，就是踢球和外出比赛，“感觉精力无限，怎么都不累！”

可惜，这样快乐的时光只持续了半年。徐德刚清楚地记得，1986年11月22日早上8点半，“当时我在车间操作校直机，就是把弯曲的铁棒压成直线的那种机器，结果右手不小心被卷入。还好我反应快，一下跳开了，不然人可能都没了！”

徐德刚被立即送到特钢医院，他左手还紧紧抱着被压断的右手，脸上也被撕开一条大口子，“当时值班的护士长认识我，她看到我特别惊讶，‘刚刚，啷个是你？’医生说还好送过来及时，再晚10分钟，我就会因为失血过多丧命。不过虽然命保住了，但我右手已经被校直机压碎了，没法复原。”

醒来之后，徐德刚花了很长时间才接受了失去右手的现实，“我完全接受不了右手已经没有了，总想用左手去摸它，希望它突然能出现，整个大脑可以说是一片空白。我一度很迷茫很焦虑，坚强这个话说起来容易，但要真正走出那个阶段，很难！”

足球让他走出低谷

苦难是经历，而非定义。定义一个人的，往往不是苦难本身，而是他面对苦难的姿态。

突然失去了惯用的右手，这意味着徐德刚几乎无法继续工作，生活也不能自理，更不要说继续在绿茵场上踢球了。家里人担心他想不开，把家里的水果刀、菜刀等利器都藏了起来。“我理解他们的担心，我当时确实很沮丧！我失去了右手，以后怎么挣钱、怎么照顾自己和父母？我还能结婚吗？别人会不会看不起我？”

失去右手后，徐德刚在生活中遇到过不少困难。以前他吃饭写字都是右手，现在只能改用左手。一开始别说切菜炒菜、系鞋带，就连拿筷子这样的动作，都练习了好久；有时走在路上，有的小朋友会问他“叔叔你怎么只有一只手”，虽然没有恶意，但徐德刚心里也会有很多想法和顾虑；有时候别人异样的眼光，也会让徐德刚感到不自在……

为了自证，徐德刚做了很多事情——他学过开车、学过工业美术，“我本来在特钢厂酸洗车间，负责为钢材除锈除渣。失去右手后，我觉得要有一技之长才行，就去学习了工业美术设计，在一所学校读了3年，又去川美委培学习了1年。后来，我自己还做过手机维修，直到后来做餐饮。”

▲徐德刚（左）和队友们，他希望一直踢到七八十岁。受访者供图

但真正让徐德刚走出低谷的，还是足球。“大概是1987年底，失去右手1年后，我开始重新尝试踢球。一开始，花了很多时间去适应，因为没有右手，如何在奔跑中维持身体平衡是最难的，更不要说对抗、射门这些。毕竟我只有一只手，足球又是竞争比较激烈的一项运动，除了奔跑，还有身体对抗。当时父母还很担心我的身体，每次都叮嘱我‘刚刚，小心摔跤哦！’”

独臂踢球，意味着必须重新学习跑步、控球、平衡和射门方式。徐德刚花了好几年时间，才慢慢适应，“回到熟悉的特钢球场，和熟悉的朋友们一起踢球，烦恼就被抛开了。专注度都在球场上，想着怎么去展示自己、和队友配合拿下胜利，那是最快乐的时候。”

就这样，足球成为徐德刚生命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也是他的精神支柱。他和特钢厂的球友们组织了“独立团”足球队，在外面也参加了不少比赛。在重庆大大小小的比赛中，经常能看到他在球场上风驰电掣的身影。

想一直踢到七八十岁

“足球，让我改变了很多，主要是重新唤醒了对生活的热爱，哪怕后面遇到再多困难。毫不夸张地说，足球给了我第二次生命。”对于足球，徐德刚表示了由衷的感谢。他的坚持、他的乐观，让身边很多人都竖起了大拇指。

沙坪坝区球迷协会会长宋军表示，自己和徐德刚相识多年，后者面对挫折时的勇敢和坚持，让人感动，“一开始认识时，我们都晓得他的右手是断的，但他对足球非常热爱，家里有老人和孩子需要照顾，但他会合理安排好时间，每个星期至少抽一天时间来跟我们踢球。”

▲ 徐德刚与前国足主帅博拉·米卢蒂诺维奇。受访者供图

通过足球，徐德刚认识了更多朋友，走过了更多地方——他见到了前国足主帅博拉·米卢蒂诺维奇、德国足球先生保罗·布莱特纳、前重庆隆鑫主教练李章洙等人。2013年8月，他入选了中国球迷足球队，在北京朝阳体育场和“鸟巢”体育场，两次对阵巴西国家元老足球队，“当时在全国范围内选了15个人，我很幸运被选上了。那支球队里面有贝贝托这些明星，能和这些大牌球星同场竞技，我感觉非常荣幸！”

1993年，徐德刚和同为特钢子弟的妻子结婚了。“我们以前是同学，彼此也很了解，感谢妻子和岳父母认可我。我也通过自己的努力，让家里人尽可能地幸福生活。”如今，徐德刚的两个女儿都已长大成人，“大女儿从小练习古筝，目前在新西兰留学，学习幼教专业，这也是她妈妈一直从事的工作；小女儿从小喜欢画画，中国美术学院毕业，学的是工业设计和移动交互，现在上海一个互联网大厂工作。她俩从小规划性就比较强，清楚自己未来想要干什么，这一点我觉得非常好。”

从2023年开始，徐德刚和队友们每年都去贵州榕江踢“村超”比赛，“我已经连续踢了3年‘村超’，现在虽然快57岁了，但对足球的热爱一直没减少，每周都要踢五人或者十一人比赛。我还加入了红岩老年队。当然，我的年龄在里面还算年轻的，很多队友都六七十岁了。”

因为“渝超”，徐德刚也经常去看沙坪坝队的主场比赛。看比赛时，他还充当鼓手的角色，脖子上挂着战鼓，左手用力敲击鼓槌，带动球迷们为球队呐喊助威，“我觉得‘渝超’是很好的一个舞台，让重庆的足球爱好者有了展示自己的机会，也促进了足球在重庆的发展，还刺激了消费。每次去现场看球，我都觉得氛围很好，仿佛看到了当年在特钢厂踢球时的场景，那时也是里三层外三层，非常火爆。”

徐德刚最后表示：“坚持，不放弃，足球和生活都是如此。我希望自己能一直踢到七八十岁，只要站在球场上，肯定都想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