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蒙的天空布满侵华日军的轰炸机，成吨炸弹呼啸而下，整个渝中半岛浓烟滚滚、火光冲天，一片片民房化为废墟……10年前，尘封半个多世纪的美国奥斯卡获奖纪录片《苦干——中国不可战胜的秘密》回到中国、回到重庆，在社会各界激起千层浪。10年后，将《苦干》引回大众视野的中国抗日战争史学会副会长、中国抗战大后方研究协同创新中心主任、重庆史研究会名誉会长周勇，现身经历过惨烈轰炸的曾家岩渝州书房，向近百名市民讲述了《苦干》背后那些不为人知的动人故事，尤其是他和团队以“苦干”精神研究《苦干》的艰辛历程。

▲活动现场。记者 周双双 摄

3月4日下午，由渝中区委宣传部、渝中区文旅委主办的渝中讲坛·渝州讲席迎来第40场讲座。在这场长达两个小时的分享中，周勇教授围绕《苦干》中的重庆城市精神展开深入剖析。他感慨道：“《苦干》不仅是一部记录历史的影片，更是一段充满传奇色彩的故事，深刻体现了‘坚韧、忠勇、开放、争先’的重庆城市精神。”

尘封历史重现，揭开《苦干》的神秘面纱

纪录片《苦干》由美籍华人李灵爱女士出资，美国人雷伊·斯科特自1937年至1940年间4次奔赴中国，辗转3万多里，用镜头记录下战火中的上海、南京、重庆等地的真实景象。它的镜头没有对准战场，而是对准了生活在这片土地的普通民众，记录下数百万难民流离失所的惨烈，用镜头告诉世界，中国人勇敢、坚韧的品质——面对苦难，他们不抱怨、不恐慌，坦然接受命运，更以无畏的勇气奋起抗争。

▲周勇教授作精彩分享。记者 周双双 摄

其中，最为震撼的是全程记录了1940年8月19日、20日侵华日军飞机对重庆实施狂轰滥炸的过程。这是由西方人拍摄的、最为完整的、系统揭露日军侵华和轰炸重庆的珍贵影像资料。

《苦干》1941年上映，1942年获得第14届奥斯卡纪录片特别奖，此后便消失在历史之中，与拍摄地中国之间的联系也中断。“2014年7月5日以前，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部电影，后来得知，即使是电影史学家，尤其是专门研究抗战大后方电影史的专家，也对它知之甚少，甚至闻所未闻。”周勇说，自己与《苦干》结缘，是一次偶然。

2014年，美国费尔菲尔德大学李丹柯教授向专注于“中国抗战大后方历史文化研究与建设工程”的周勇透露，夏威夷美籍华裔制片人罗宾龙发现了《苦干》，其中有许多抗战时期重庆的镜头。在获取了与重庆相关的片段后，周勇被日军轰炸重庆的画面深深震撼。此前，他和团队在全球广泛搜集抗战史料，却从未见过如此震撼的影像。

影片的历史魅力和冲击力让周勇坚信这是一部伟大作品。随后，罗宾龙携《苦干》来到重庆，在重庆中国三峡博物馆学术报告厅举行了中国大陆的首次放映，引起专家学者热议。

在周勇看来，《苦干》有着多方面的意义。从中国抗战历史的角度来看，它记录了中华民族的英雄气魄，具有史诗意义；从二战历史的角度来说，它让当时的美国了解中日战争真相以及中国人民付出的巨大牺牲，推动美国支持中国抗战，对重新认识中国战场地位作用重大；从中日关系的角度上看，它是侵华日军无差别轰炸中国和平城市、屠杀中国平民百姓的最新铁证，有助于促使日本正视和妥善处理历史问题；从中华民族的角度看，影片还展现出了以李灵爱为代表的海外华人自强不息、爱国奉献的情怀；从电影发展的角度看，它为世界电影史增添了新的内涵，极可能是唯一的彩色中国抗战历史纪录片。

周勇说，自己从那时起就产生了一个强烈的愿望，那就是一定要在2015年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的时候，让这部纪录片回到中国、回到重庆，让中国观众、重庆观众能够领略先辈坚韧勇敢、不怕牺牲的风采，重温那段艰苦卓绝的岁月，感受中华民族的伟大抗战精神，真正领悟到它所揭示的“中国不可战胜的秘密”。

阻碍重重，9个月跨国谈判终得回归

引进《苦干》的过程，堪称一场跨国文化博弈。

“从2014年7月到2015年4月，我所带领的团队历经9个月、300多封邮件、40稿合同磋商，终于破解了版权争议、第三方介入等重重阻碍。”周勇这样总结《苦干》引进背后的故事。

事实上，这背后的曲折远不能用几句话概括。在谈判地点上，因沟通不畅等原因，赴美谈判计划受阻，只能邀请对方来渝完成谈判，几百封邮件即是这个阶段的见证。在引进目标方面，罗宾龙起初希望商业公映盈利，周勇则坚持用于学术研究和公益事业，经过长时间沟通才达成一致。在引进性质上，学习相关知识后，确定购买资料使用权而非版权，并争取到在中国（包括港澳台地区）的独家使用权。面对中国大陆影视公司的高价竞争和中国台湾某基金会的干扰，周勇团队始终坚持“非营利性”使用原则。

2015年4月3日，双方签署转让合同，中国抗战大后方研究协同创新中心获得20年在中国大陆和港澳台地区独家使用素材的权利。在签下合同之后，周勇兴奋地与罗宾龙击掌庆祝，至此，这部湮没在历史风烟之中的珍贵影片，在它完成拍摄75年后终于回到重庆，得以与中国观众见面。

在活动现场，周勇播放了《苦干》中与重庆有关的片段，令不少观众默默流泪。“在刺耳的警报声中，与撤退人潮相反的是一队队消防员、救护员，当日本飞机将城市炸成废墟之后，镜头中的重庆人民在大火包围中努力自救，没有人号啕大哭，眼神中都是坚定和不屈，怎么不让人感动。”市民韩女士专程从南岸区赶来聆听讲座，作为一个导游，她说她会向更多的人讲述这段不屈的历史。

从译制到学术研究及创造性转化，续写抗战精神的时代篇章

“引进只是开始，使用才是目的。”周勇说，《苦干》回归之后，译制、传播和研究都同步有序开展。

在译制过程中，团队面临积极解决影片质量、准确翻译解说等难题，很快，《苦干》有了全新的中国版本。“我们将斯科特家族保存的85分钟家庭录像版与美国国家档案馆保存的35分钟电影版进行精确地比对，选取最好的画面，然后在语言专家的帮助下精准听、录、译。”周勇介绍。

在传播方面，《苦干》成为2015年中国文化热点，周勇接受100多家国内外媒体采访，影片素材被用于多部纪录片、专题片和新闻片中。中央电视台《新闻调查》《新闻直播间》，凤凰卫视的《不屈之城·重庆1938—1944》等节目，都借助《苦干》让更多人了解那段历史。

在学术研究领域，《苦干》发挥了关键作用。周勇团队开展史料搜集与翻译，以《苦干》为切入点深入研究抗战历史，开拓了抗战史研究新视野。同时，注重培养研究《苦干》和影像史学的专业人才，为学术发展注入活力。

周勇透露，今年将借助数字技术对《苦干》进行高清修复，让《苦干》以全新的面貌呈现在观众面前。此外，改编自周勇影像史著作《〈苦干〉与战时重庆——影像史学视野下的战时首都》的“渝字号”动画电影《火凤重天》，也将于今年在院线上映。

▲动画电影《火凤重天》剧照。受访者供图

“《苦干》的回归与发展，是中美两国人民共同创造的传奇。”周勇表示，从创作、发现到回归、推广，每个环节都是“坚韧、忠勇、开放、争先”的重庆城市精神的实践。影片记录的见证历史，更是重庆城市精神的生动教材，激励着人们铭记历史，传承和弘扬伟大抗战精神与城市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