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中国行|共谱石刻保护的协奏曲,大足石刻为全国中小型石窟保护探索路径

新重庆-重庆日报原创 记者 李晟 刘力

2024-09-28 19:19

炙热的午后阳光透过散发着木香的窗框射进屋内,可不管日头如何西斜,这缕缕“金丝”却始终无法照进小屋深处的三面崖壁。

一把锁,将屋内外彻底隔开。它锁住了人们入屋的脚步,却护住了屋内800余岁高龄的“住客”。

▲2024年9月14日,重庆市大足区峰山寺摩崖造像,大足石刻研究院保护工程中心的文物修复工作者们正在工作。记者 刘力 摄

“住客”是谁?市级文保单位——陈家岩摩崖造像——散布在大足区各处的中小型石窟中的代表作之一。

近日,经过一年多的工作,大足石刻中小型石窟保护设施建设及环境整治项目一期工程正式完工,包括陈家岩摩崖造像在内的21处中小型石窟不仅穿上了遮风避雨的“防护服”,还配上了自己专属的电子“保镖”。

这些看似简单的举措,背后却担负着重要的任务。

9月28日,大足石刻研究院院长蒋思维说,大足石刻正在通过该项目的建设,探索新型中小型石窟的技术保护方式,为全国其他中小型石窟的保护提供路径。

他们数十年如一日守护中小型石窟

说起对中小型石窟的保护工作,蒋思维坦言,困难很多,但所有困难的根源,都在于一个“散”字。

“与大足石刻‘五山’中摩崖造像连片‘居住’不同,这些中小型石窟散布在大足各地的山林之中,这就意味着,它们会因为各自‘居住环境’的不同,产生各种各样的‘病痛’。”蒋思维说。

▲大足石刻研究院院长蒋思维介绍中小型石窟保护情况。记者 刘力 摄

有多散?一组来自大足石刻研究院的数据给出了答案——

目前,大足区境内有中小型石窟68处,分布于18个镇街,这些中小型石窟营建时间上起自唐代,下讫于清代,跨时千余年。

为了保护好这些散布各处的中小型石窟,大足石刻有关部门早在20余年前就开始聘请石窟周围的村民担任义务文保员。

陈家岩摩崖造像的守护者王学豹,便是其中一位。

说起自己和这三面崖壁之间的故事,王学豹指着造像旁一块不足4平方米的空地,“我就在这里陪了它们18年,直到去年才搬进了隔壁新修的小屋子里。”

18年,6000多个日日夜夜,王学豹掰着指头想了半天,“8天,最多只有8天我没睡在这里。”

为啥记得如此清楚?“每次请假,都是村里有相熟的老人过世,我得去守个夜。”王学豹说,其余时候,和他打交道最多的,就是这三面崖壁的佛像。

▲大足区陈家岩摩崖造像,义务文保员王学豹正在清扫佛像前的落叶。记者 刘力 摄

说起18年里的故事,王学豹一下子拉开了话匣子,“原来我还种点地的时候,忙完农活就会赶过来打扫清洁,其实也没得啥子打扫的,就是地上的落叶有点多。”王学豹说,18年里,来这里的外人并不多,大部分时间里,就他一个人。

孤单吗?“习惯了,刚刚开始的时候晚上还是有点怕,时间长了,就不怕了。”王学豹说,孤单并不是最困难的,“现在条件好了,原来每年夏天下大雨的时候,雨水会透过崖壁渗下来,经常是外面下大雨,洞里下小雨,渗进来的水有时还会淹过脚背,没得法,我就自己打个电筒挖引水沟,把积水引走。”

守在这里,有报酬吗?

“有,最开始30块钱一个月,现在慢慢涨到500块钱了。”王学豹说,有人觉得他是为了这份钱,但他自己并不认同,“多卖几次菜都不止这点。”

▲大足区舒成岩石窟,义务文保员龙光文 (左) 和叶良中。记者 刘力 摄

守了18年的崖壁上究竟刻了什么?王学豹坦言自己并不懂,“我只晓得它们是国家的宝贝,我的工作就是守好他们。”

蒋思维说,在大足,像王学豹这样的义务文保员有77人,年龄最大的84周岁,最小的33周岁。他们日复一日守在石刻旁,守着这些散布在山野中的珍贵遗产。

按轻重缓急“救治”患病石刻造像

除了这些守在中小型石窟身边的义务文保员外,守护着这些珍贵石刻的还有一群妙手回春的石刻“医生”,他们就是大足石刻研究院保护工程中心的文物修复工作者们。

在普通人看来,大足石刻就是一块块冷冰冰的石头,但在这些石刻“医生”们眼中,一座座造像却是有着鲜活生命的宝贝。他们在狭小的修复空间里,有的拿着手术刀,有的拿着注射剂,有的拿着钳子……无一不小心翼翼,细致入微,就像拯救病患的医生,不敢有半点疏忽,因为他们知道,文物的生命也只有一次。

2024年9月14日,重庆市大足区峰山寺摩崖造像,大足石刻研究院保护工程中心的文物修复工作者们正在工作。

“中小型石窟的修复工作,绝非一蹴而就能够完成,反而需要我们花上更多时间和耐心。”保护工程中心主任陈卉丽说,大足石刻作为室外文化遗存,又多以摩崖造像的形式展现,历经千百年的冷暖交替、风吹日晒、雨雾浸蚀等自然因素影响,一直面临着崖壁渗水、岩体失稳、石质风化、生物侵蚀、彩绘层和金箔层劣化等多种病害的威胁,现已进入高速风化期,保护形势十分严峻。

“病人”这么多,又分散在各处,怎么“治”?

陈卉丽指着办公桌上厚厚的一叠档案说,“和人一样,按照病情轻重缓急分批救治。”

那么现在石刻们最严重的“疾患”是什么呢?

“岩体失稳。”陈卉丽一针见血,“如果石刻所在的岩体因为风化和渗水而坍塌,将会带来不可估量的损失。”

因此,中小型石窟修复工作的第一步,就是为这些石刻们修建一个既可以遮风躲雨又智能化的“家”。

于是,文物专家们开始兵分两路,一路负责修房子安监控设置红外线保护网,另一路则一头扎进各个石刻所在的山中,为石刻进行“治疗”之前的“问诊”。

陈卉丽说,他们将根据“问诊”的情况,将石刻安排进不同的“病房”,“有些石刻已经病入膏肓,那么就住进‘ICU’,第一时间进行全面救治,有些石刻只是老年病严重,那么就住进普通病房,先对关键性的病症进行治疗。”

是不是住进病房就能马上药到病除?并不,陈卉丽坦言,治疗手法和药物,都需要根据石刻的不同情况进行配比,这个配比的过程将在实验室内和石刻旁分两期完成,“也就是说,我们需要先在实验室里调出合适的药物,再把它放置到石刻身边经历大自然的考验,才能最终确立是否能用到石刻的本体之上。”

▲大足区峰山寺摩崖造像,大足石刻研究院保护工程中心的文物修复工作者们正在工作。记者 刘力 摄

除了对症制药之外,陈卉丽和她的团队在修复中始终坚守真实性第一的原则,“就像断臂维纳斯一样,在没有准确依据的情况下,是不允许擅自创新的,否则就是对文物历史真实性的破坏。”陈卉丽说,正因为这样苛刻的要求,让修复工作每一步都充斥着更大的困难和挑战。

散布各处是中小型石窟保护难点

2001年至2019年间,大足石刻研究院维修了68处中小型石窟中的13处石窟保护建筑,加固了3处石窟岩体,但目前仍有大量的石窟造像暴露在自然环境中,经受风吹日晒,产生了岩体开裂松动、渗水、苔藓、彩绘剥落、风化侵蚀等病害,加速了造像破坏,危害造像本体安全。

同时严峻的还有中小型石窟的安全形势,68处中小型石窟中有31处缺少电源,50处缺少完整的安防监控设施,不利于开展造像的安全监测和考古研究等保护工作。

▲大足区千佛岩石窟,义务文保员黄光华坐在佛像前纳凉 。记者 刘力 摄

虽然困难很多,但大足石刻研究院对中小型石窟的保护工作已经在路上。蒋思维说,目前,结合大足石刻中小型石窟保护设施和保存环境现状,研究院开展了中小型石窟保护设施建设,改善文物保存环境。

截至目前,第一期建设项目已经完成对21处中小型石窟的保护建筑、人行步道、排水沟等的新建或修缮。同时,大足石刻研究院还为这21处中小型石窟装上了智能安防系统,让各个乡镇的分管领导和工作人员可以通过手机或其他移动设备查看自己辖区文物点的实时视频。

▲大足区舒成岩石窟,义务文保员叶良中正在巡逻。记者 刘力 摄

在对中小型石窟本体进行保护的同时,大足石刻研究院还将建设乡村文化遗产体验公园,让更多的人民群众享受到文化遗产保护所带来的获得感和幸福感,从而主动参与到对包括中小型石窟在内的文化遗产的保护中来。

大足石刻中小型石窟所面临的困境,同样也存在于我国其他地区的中小型石窟之中。蒋思维说,根据国家文物局组织开展的全国石窟寺专项调查结果,全国石窟寺及摩崖造像共5986处,其中省级以上文物保护单位仅有705处,而中小型石窟占了绝大多数,其保护现状不容乐观。因此,大足石刻研究院正在实施的中小型石窟保护工作,也是在为全国中小型石窟的保护探索路径。

来源: 新重庆-重庆日报  
编辑: 周双双   主编:吴国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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