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年前的今天,沉寂数百年的大足石刻重新进入人们的视线
2025-04-27 12:17
时光回到80年前的重庆。
彼时,一个由全国专家组成的考察团,登上停泊在江边的轮船,准备前往一个神秘之地。10多天后,专家们满载而归。
▲大足石刻宝顶山景区迎来众多游客驻足参观。(资料图片)通讯员 黄舒 摄
随后的数年里,一片藏于山林之间的著名石刻造像——大足石刻,在离开史书记载、消失于人们视野数百年后,开始频繁出现在人们眼前,并从此惊艳世界。
究竟是什么时候,又是谁,重新让大足石刻走入了人们的视线?
4月27日,大足石刻研究院副院长艾智科讲述说:“正是在80年前的1945年4月27日,考察团抵达大足,在山林之间找到了大足石刻的踪迹。”
重修县志引发史学家关注
千年前的晚唐,昌州刺史韦君靖一边建造着“粮贮十年,兵囤数万”的永昌寨,一边在县城北边的龙岗山开凿石造像,随后的200多年里,官员、僧尼、信众效仿,最终缔造了如今名动世界的北山石刻。
800年前的南宋,一代高僧赵智凤坚守70余年,镌刻宝顶山南北岩石刻群像,传下宝顶石刻美谈佳话。
▲道光《大足县志》载大足北山、宝顶山线描图 北山线描图:绘有北山摩崖造像、多宝塔及二佛等。 宝顶山线描图。
随后的数百年里,偏居一隅的大足石刻渐渐走出了史家的笔触,远离尘嚣隐没于山林掩盖之中。
时间来到1942年,大足县临时参议会成立,重修县志被提上了议事日程。艾智科说,当时的大足县县长郭鸿厚将这个重任交给了临时参议会议长陈习删。
陈习删和他的团队遍查史料,走遍了大足的山山水水。1944年冬,《民国重修大足县志》终于编撰完成。
在其中的《山脉》篇中,陈习删等人详细记载下了当时湮没无闻的北山、宝顶石刻造像。
随即,这部县志被送至当时内迁到重庆北碚的中国辞典馆印刷,县志所提到的石刻造像立即引起了时任辞典馆馆长、著名学者杨家骆的关注。
15人考察团勘探大足石刻
不能让明珠蒙尘,杨家骆决定邀请当时来到重庆的各界专家,前往大足一探瑰宝。
艾智科说,1945年4月25日,由15人组成的考察团筹备完毕。他们是:史学家杨家骆、故宫博物院院长马衡、立法委员何遂、齐鲁大学国学研究所所长顾颉刚、教育家张静秋、复旦大学教授朱锦江、教育部中华教育电影制片厂摄影师冯四知、故宫博物院科长庄严、北碚修志委员会副主任傅振伦、画家梅健鹰、国民参政会副秘书长雷震、中国辞典馆青年学者吴显齐等。
“别看我们现在去大足一路坦途,1个多小时就到了。在80年前,考察团整整花了两天时间才抵达大足。”艾智科说,考察团在北碚坐上民悦轮号,乘船先到合川,住宿一晚后,再坐滑竿,经铜梁前往大足,直到27日傍晚才到达大足。
第二天一早,考察团举行了座谈会,对随后几天的科考工作进行了部署。
揭开北山宝顶石刻造像之谜
考察团的第一站是龙岗山,在这个被称为佛湾的山坳里,专家们流连忘返。当考察团成员站在转轮经藏窟前时,他们被精美的观音造像深深震撼。吴显齐称赞道:“除敦煌壁画外,实无其匹。”
位于多宝寺前的北塔是龙岗山的标志。沿着砖筑的阶梯,考察团成员登上北塔。绍兴、成化、万历、光绪历次的修塔记和造像记,精美的浮雕佛像,以及绍兴二十四年伏小八的造像镌记,都在他们的拭拂下放出新的光彩。
▲大足石刻考察团合影 1945年摄
1945年4月30日,成员们坐滑竿前往宝顶。下午1点半,考察团迈进历经了战乱和重修的圣寿寺,韦驮殿、大雄殿、燃灯殿渐次排开,斑驳的朱漆、翘角的飞檐、残存的石塔以及大宝楼阁的残址,这座宏伟却已黯旧的古刹让大家感觉到了历史的变幻无常。
拨开时间的尘土,考察团用丰硕的工作成果解答了宝顶石刻之谜——断定赵智凤先后在
圣寿寺里建大宝楼阁,后又开凿了大佛湾南岩群像和北岩的大宝楼阁。“妙丽庄严,天人俱足”。特别是千手观音造像,“恍若自然天生”,“鬼斧神工,叹观止矣。”然而不久,元兵入川,四川大乱,宝顶就此衰微。
考察团最终确认,宝顶石刻确是赵智凤一手经营,历数十年而成。同时还将宝顶石刻分为两大区75段,记有碑17种、经文5种、藏经目录1种、图记10通、图颂10首,现存有佛像约1551尊,完整率79.2%。
▲大足石刻考察团在宝顶山大佛湾。摄于1945年4月
5月5日,考察结束。
在8天时间里,专家们共拍摄影片1部、部位图2种、石刻目录2种、照片200帧、摹绘200幅、拓片100通。
抗战胜利前后的文化盛事
随后的两年里,专家们开始逐一整理收集到的大足石刻相关资料。
艾智科说,这是继1940年梁思成考察大足石刻之后一次更加全面系统的科学考察。
以杨家骆、马衡、顾颉刚等为代表的学者,通过精心的考证,不仅揭开了大足石刻的神秘面纱,而且确立了其与云冈、龙门三足鼎立的历史地位,使沉寂近千年的精美石刻艺术再次呈现在世人面前。
随着研究工作的陆续开展,关于大足石刻的一篇篇研究报告开始见诸报端。顾颉刚《大足小志》、杨家骆《大足石刻及其背景》、朱锦江《大足石刻艺术批评》、马衡《大足石刻古文孝经考》、傅振伦《漫话大足石刻》等学术著作及论文陆续在全国各大媒体或文史杂志中刊出,在重庆引起轰动,也成为抗战胜利前后全国的文化盛事。
▲杨家骆《抗战八年中艺术考古学上第一重要发现:大足石刻》刊于《寰球》第9-10期,1946年。
时光荏苒,80年后的今天,大足石刻早已从深藏山林的瑰宝跃升为世界文化遗产的璀璨明珠。1999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将大足石刻列入《世界遗产名录》,称其为“天才的艺术杰作”。如今的宝顶山与北山石刻区,日均接待游客数以千计,络绎不绝的访客在此驻足,惊叹于千手观音的恢弘、华严三圣的庄严,以及牧牛图的生活意趣。
在保护与传承的征途上,科技与人文并驾齐驱。近年来,大足石刻研究院运用三维激光扫描、AI修复等前沿技术,对风化严重的造像进行数字化建档与虚拟复原。2015年,耗时8年的千手观音修复工程竣工,800余只金手重焕光彩,成为文物保护史上的里程碑。与此同时,大足石刻的“数字孪生”项目通过云端展示,让全球观众足不出户即可沉浸式领略石刻艺术的精妙。
▲大足石刻宝顶山景区,迎来众多游客驻足参观石刻造像。(资料图片)通讯员 黄舒 摄
“大足学”作为一门新兴学科,已从地域性研究发展为国际显学。自2005年起,大足石刻国际学术研讨会每5年举办一届,汇聚全球学者探讨石刻造像艺术、社会史与文化交流。研究领域不断拓展,从单纯的造像风格分析,延伸至唐宋社会史、巴蜀民间信仰乃至丝绸之路文化互动。
“站在新的历史节点回望,1945年的那次科考不仅让大足石刻重见天日,更点燃了文明传承的火种。”艾智科说,从寂寂山林到世界遗产,从地方志书到全球学术,大足石刻的复兴之路印证了一个真理:文化遗产的永恒魅力,在于代代守护者的薪火相传,亦在于传统与现代的对话共生。未来,这片镌刻着千年信仰与智慧的石壁,将继续以无声的语言,向世界讲述中华文明的深邃与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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