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江潮】王文胜|虎峰山上看桃花
2025-03-14 11:03
春风如醇酒,著物物不知。
当温柔的阳光拂过大地,春日的美好便纷至沓来。
那虎峰山上的灼灼桃花,将层层叠叠的粉雾漫向云端;那土地里的鲜嫩野菜,是小小孩童的乡野意趣;那江水中的灵动鱼儿,用欢快的身姿注解着蓬勃的生命力;那朴实坚韧的母亲,把自己站成了春光里迎风舒展的山梁……
春山苍苍,春水潺潺,春风漾漾。踏进这春日的万千气象里,你就是那最美的风景。
——编者

重庆的西面有个沙坪坝,沙坪坝的西面有个曾家镇,曾家镇的西面有个虎峰山。
此刻,虎峰山上桃花盛开。
原以为虎峰山的桃花不过是此行的一抹点缀,毕竟重庆的山太多了,雾太多了,梯坎太多了,而时间太少。应一位朋友之邀去他开办的民宿做客,我开车拐进了一条无名山径,就那样猝不及防地撞见了整座山的桃花。
其实路上已有零星的花影。先是崖畔斜逸出一枝,再是转角探出几簇,待转过半山腰的梯田,桃花便轰然泼洒成一片海。
山势如虎踞,花潮似浪涌,层层叠叠的粉雾从山脚漫向云端,仿佛整座峰峦都被春风灌醉了,踉踉跄跄地沾满了一身的胭脂。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白居易写的是山中桃花的迟暮,可虎峰山的桃花分明是早慧的诗人。
李子树还未将身上的霜雪抖落,这里的桃花已按捺不住,把山岩、晒坝、农舍都染成了绯色。若要用什么比拟这盛景,怕是不能用霞——霞太轻浮;也不能用血——血太暴烈。倒不如拆了古诗的韵脚,让桃花自己吟唱:“忽然一夜春风至,千山万山桃花开。”
生在虎峰山的桃花,骨子里带着山城的烈性。它们不似江南桃花的婉约,非要生在曲水回廊边,也不似北国桃林的规整,被修剪成整齐的方阵。
它在这里是野的,根扎在青石缝里,枝丫横斜在悬崖边,花开得不管不顾,连凋零都要纵身一跃扑向深谷。
你看着那些从乱石堆里挣出的花枝,恍惚觉得它们不是植物,而是一群被山神放养的精灵,以花瓣为鳞甲,与雾霭搏斗,同岩壁撕咬,硬生生在山水间撕开一道温柔的裂口。
我在桃花中穿行,土路被落花铺成了绒毯。来看花的人三三两两,有举着相机的老人,有簪花嬉笑的少女,有笑而不语的山民——他们背着竹篓穿过花径,花瓣落在新鲜的春笋和嫩蕨菜上,像是大山随手撒了一把佐料。
忽然听见前方有一群人唱起川江号子,粗犷的调子撞上桃花便软了三分,变成山风与花枝的私语。
有人笑说桃花俗艳,不及梅兰竹菊清雅。可这漫山遍野的俗艳多好啊!它们开得那样理直气壮,那样铺张浪费,像极了重庆人烫火锅时的架势——辣椒花椒铺满锅面,毛肚鸭肠翻江倒海,啤酒白酒葡萄酒一口闷尽,而桃花,定要开到遮天蔽日才罢休。
或许这世间真正的奢侈,本就不该是精打细算的矜持,而是虎峰山桃花般的孤注一掷:明知十日花期敌不过半生风雨,偏要把所有的美都押在春风里。
很多年前我曾来虎峰山爬山,只不过是在山的另一个方向。
那里是大片的竹林和松林,一年四季郁郁葱葱。爬山时碰到位老婆婆,她告诉我从水库左边翻山过去,就会看到很多好看的桃花。可我那时年轻,对美的理解浮泛、空洞,而且还要穿过一片荆棘地,怕刮坏衣裤,于是放弃了。
我们错过的这些,永远在这里,昨天在,今天在,明天也在。“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而有些东西,一旦错过,就永远错过了。
忽然,我不想再匆忙赶赴下一个目的地,只想在这桃林里长久地停留。
我想被桃花的芬芳包围,被它的娇艳陶醉,被它的蓬勃生机感染,直至看着它的花瓣凋零,看着枝头结出青涩的果实。被它生命的每一个阶段触动,然后在这触动里,像一朵桃花那样热烈地活着。
车窗外的城市正被霓虹点燃,远处虎峰山上的桃花依然暗处汹涌。
虎峰山因山顶有一巨石状似大张的虎嘴而得名,想起“心有猛虎,细嗅蔷薇”这句话来,在这里把“蔷薇”换成“桃花”,未尝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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