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茶花】连小培|易师傅
2025-01-27 16:31
那天去易师傅的小店擦鞋,易师傅说:“还做一个月,春节我就回家养老了。”
我蹬在擦鞋箱上的脚像抽筋一样动了一下。
“您走了,我们多不方便呀。几十年了,家里什么修修补补的东西都交给您!”
“我也舍不得大家,你们一直照顾我的生意。”
“老了,翻过年就70了,还是想回家自由自在,撑撑展展地过几天清闲日子。”
“也是呵,天天坐在这里不歇气地做事,也累。”
▲易师傅。图片来源:作者提供
离开易师傅的小店,我怅然若失。脑子里轮流转着这些年时常光顾易师傅小店的情形:一会儿提双鞋去上线,一会儿拿把伞去换断骨,一会儿提个箱子去修拉杆。有时也请他上门,给松了的桌子椅子腿加固。
记得易师傅来我们这个家属院摆摊修鞋时,我儿子还没上学读书,算来已是30多年前了。
那时,我在渝中区下半城上班,每天早上乘9路车到较场口,下一坡弯弯拐拐的石梯到单位。下午又爬那一坡石梯到较场口,乘9路车到观音岩,然后又要走捍卫路那一大坡路才能到家。渝中区这座重庆依山而建的母城,真是:出门就是坎,到处爬坡坡。所以也就特别费鞋。
那时,我在较场口的路边摊修鞋,一般粘个鞋底、上个线,要两三块钱。有一次,支撑高跟鞋中间的鞋弓断了,我去路边店修,一只鞋要8块,两只就要16块,而买那双鞋我也才花了五六十块钱。我拖着那双鞋回到我们家属院,院子里修鞋的师傅拿着一看,说:两块钱。我问:一只吗?他说:一双。
“啊,这个价也差得太远了吧!”我心想。
坐下来修鞋时,我问他,咋收费这么便宜?他说,这个院子里的人好。
摆谈中我得知,他姓易,老家在长寿农村,改革开放后,到城里打工,自己也没什么技术,就在街上观察有什么适合自己做的。后来,他发现城里修鞋的人多,技术也不难,就跟人学了几个月。然后,置办了行头,沿街看到居民楼多的地方就摆开修鞋摊。
一天,他在捍卫路边摆摊,一个老人去修鞋,看他修鞋认真,收费也合理,就介绍他到我们这个有上千户人家的单位家属院来修鞋。
单位没人去找他收什么费,他修鞋自然也便宜。活急的,他马上做。不急的,就放那里,他抽空做。
就这样,他那里的鞋越堆越多。后来,他在家属院有了一个七八平方米的修鞋店。每日兢兢业业地坐在里面修鞋,大家都叫他易师傅。
一日,我爬坡到黄家垭口去买菜。迎面走来一个人,笔挺的身姿,轩昂的气宇,灰布裤子扎着一件米白色衬衣,全身上下干干净净妥妥帖帖。
这人有些面熟,擦肩而过,我忽然想起,这是易师傅!这与平时穿着一身大垮垮的深色衣服,捆着一条黑胶围裙,被一堆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鞋包围着的易师傅是一个人吗?同一个人可以有这样的天壤之别吗?
易师傅这个形象让我很震惊,那段时间常萦绕在我心间。那天,他可能是去探望朋友,可能是去哪里办事。我看到了一个在大城市谋生的劳动者骨子里的体面。
后来,易师傅又学会了修伞、修包、安锁配钥匙,甚至小家电维修……他能干的活越来越多,给我们带来的方便也越来越多,赢得了越来越多人的尊重。后来,社区还给他的小店专门做了一块牌子:易师傅便民服务点。
那天,我问易师傅回老家后住哪里。他说,他靠这些年打工挣的钱,在长寿古镇旁买了一套120平方米的三居室。老两口准备回老家去安心养老了。
易师傅带给我们的方便,将很快随之而去。留下的,是我们对他深深的不舍和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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