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莽群山，地多硗确，巫山生长最多的植物也许就是黄栌。黄栌命贱而硬。它不择土，不怕土瘦，又极其耐旱耐寒。它属灌木，靠种子繁衍，但枝条随便戳进土里也能生发新株。

像很多落叶植物一样，黄栌体内有一个颜色开关。春天，它萌发的新梢呈现淡红、淡玫瑰色，长成的嫩叶是淡绿色。夏天，叶子变为深绿。当秋末，早晚明显地有了凉气，黄栌就开始慢慢释放体内黄、红的色素。立冬之后，高山顶上的黄栌受着霜冻，一些叶子率先变红。半个月过去，红叶节开幕式掀起的热浪业已平静，按理，山上山下都该是一望而见的红叶了吧，不，还没有。满山黄栌虽已褪下绿装，换上了暖色的外套，但这件外套明显还不够红，纯度、明度都不够，红得一点都没气势，不喜人。

不管节期安排，黄栌自有打算，它们在等待一个来自北方的号令。

非得寒潮来袭，明显降温，黄栌才彻底打开开关，让黄、红色素倾泻而出。

▲11月28日，巫山县神女景区的红叶美景。通讯员 卢先庆 摄

那时，你开车自西而东穿过摩天岭，一出隧道，进入巫山，便看到山坡上明艳艳的红叶招展。你出巫山机场，坐车盘山而下，沿途红透的黄栌连绵不绝，相伴而行。你出巫山高铁站，四面一望，远近的大山、小坡全有红叶点缀，红得灿烂。到县城，随处一望，都有红叶抢入眼帘。城中的朝云公园山坡上，鲜润的红叶似乎探手可触；隔江对岸南陵山上的红叶遍布山坡，整座山从上到下都红起来了……

红叶红透，巫山万山红遍。

巴雾峡的红叶集中、连片，有气势；神女溪的红叶临水照影最迷人；紫阳坡的红叶红得热烈烂漫……红叶坡、红叶岭、红叶沟、红叶谷……红叶观赏点、赏游路线太多，让人眼花缭乱，几于茫无所从。

哪都值得去，但你一定还要安排一次巫峡红叶赏游之旅：要么徒步三峡龙脊；要么到神女景区，走一走神女天路，或是攀登神女峰。

三峡龙脊徒步线路起于巫峡西口文峰山脚。绕过几户农家，横过几块田地，登山道便即接入所谓“龙脊”。

龙脊便是山脊。登山道沿着山脊直上，一路有红叶相伴，起始稀疏，越上越密。到半山腰，黄栌成林，叶子张张红润，层层叠叠，连绵成片，像陡坡上挂了一匹大红的绸缎，绚烂而贵气。

▲巫山县，游客在巫峡神女景区观赏红叶美景。特约摄影 王忠虎

上到山顶，在道观的庭院俯瞰，几面山坡从上到下都长满黄栌，红叶密集，似乎红色的染料瓶打翻了往下泼，满山泼了个遍，颜料还流进江水里，江水似乎都紫了一半。若在午后，阳光斜照文峰西坡，红叶红得更加明艳。有满山的红叶，有洁白的镇水塔，有弯月似的大桥，有山脚弯曲而碧绿的长江，有远处渺渺平湖……这样的风景，谁拍都是好照片。

从道观继续往前，“龙脊”循着巫峡北岸连绵的山顶起起伏伏，奔登龙峰龙头而去。“龙脊”两旁的山坡上，同样满是黄栌。便时时驻足，牵过一枝黄栌，抚摸那圆润的叶片，端详它血脉里的红，揣摩它热烈的渊源。也时时从黄栌空隙眺望巫峡，看大江东去，感受着山崖的磅礴、江水的伟力。

三峡龙脊位于巫峡北岸，神女天路却在巫峡南岸，起于柳坪村，是一条横贯山巅和悬崖峭壁的旅游公路，途中有天盏灯、瑶台、飞云台等观景台。这些观景台，视野无一不开阔，所纳风景无一不绝佳。满峡谷的红叶尽在眼中，远处群山的奔跃、谷底云雾的升腾、对岸神女的妖娆翩跹……一切有形无形的风物，都跃跃然往眼中来了。

乘船到神女峰脚下，然后弃船登岸。那里山道异常陡峭，有时必须手脚并用，奋力攀爬才能上行一程。穿行在黄栌和其他灌木混杂的树荫中，零距离观看一株黄栌如何在岩缝里、崖壁上扎根，又如何匍匐和挺举，同样在冬日阳光下招摇着绚丽的红叶。

▲巫山县长江巫峡段的红叶与一江碧水。通讯员 卢先庆 摄

天远地迥，孤独的、纤薄的神女峰，多亏有这满山的黄栌簇拥，才年复一年、日复一日，静静地伫立于山巅，伫立于风中。

哪儿的红叶都美。但巫山红叶，非得到巫峡，你才能懂得它真正美在何处。

是的，在巫峡，此时此刻，大山、江流、红叶，还有神女，还有时光……它们多么直观地汇聚在一个画框，又融合在一起，于是你最真切地洞悉和触摸到巫山红叶的秘密。

江水给它灵气，大山给它傲骨。巫山和江水像是父亲和母亲，孕育了巫山红叶独有的品格——

江山红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