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茶花】韩旭|我藏傅天琳信札琐记

新重庆-重庆日报原创 韩旭

2024-11-12 10:14

我在前些年于旧书市淘得傅天琳信札若干,近日闲暇,整理出了五通,其中有雅趣的有两通,其一是关于傅天琳给自己取笔名的一封,其二是傅天琳参加艾青带队的参观团。

这两封信都是写给同一个人的,收信人显然是因为很重视傅天琳,所以他把这些信札保存得很完整。这也为直到今天这批信札还能成批次地在旧书店里流转创造了可能性,更为后来的收藏者提供了整理、研究这些信札的便利。

给自己取笔名

有一段时间,傅天琳认为自己的身份会影响作品的发表,故而她想给自己取个笔名。她就此事专门写信向重庆诗人、重庆群众艺术馆馆员邹雨林请教。

她理想的笔名是“天林”或者是“金林”。我猜想她最终之所以没有选用这两个笔名的原因可能是“天林”和“金林”中的“林”字。这个时候的傅天琳还不够成熟,她向已有名气的邹雨林请教是否选用笔名,却忘了避讳“林”字。邹雨林的名字里也有个“林”字。无论如何,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后来的傅天琳成了全国著名的诗人,而不是“天林”或“金林”成了有名气的诗人。

关于傅天琳想用“天林”或者“金林”笔名的这函信札全文如下:

▲傅天琳信件。

周老师:

几天前写好了信,考虑到五一节你可能不在家,没有交。(注:此处略去部分难辨字)。

果园内正是少有的缺果时节(还等半个月就收获枇杷了)。但一台台梯土壮观,一行行果树碧绿葱茏,山青水美,仍然能给人留下好印象。下山时和焦姐在黄桷树下歇凉,我说我的那些写黄桷树下的诗歌都是在这儿来写的,焦姐也连想(联想)到你爱写过的“黄桷树下”。可能外来游人的感受和我当年“缙云抒情诗相似的”。

焦姐姐谈到周老师对我一片忠心的培养和希望,我更感到内疚。几年来,不努力,不上进。家庭事务排不开,现在就是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也无法脱离现实彻底摆脱挡力,经济上的压力,更主要是在思想上意志不坚定了……对我写诗,凡知道的人都感到“好笑”。我真气。

这一组“果园诗抄”望周老师再次修改,水平相差太远就不寄。如能勉强说得过才寄去试试。最好寄“川报”(成都市刊的)。

因我有前面所说的顾虑。名字看叫“天林”好或“金林”好。“金林”表示金色的果林嘛。真名不太好,这点由你考虑写上。

好 天琳 5.1晚 忙呵

周老师就是邹雨林,1934年出生,浙江人,重庆市川剧院编剧、诗人、剧作家,《群众文艺报》编辑、重庆诗歌研究会副理事长、《微型诗》刊主编。

周和邹谐音,傅天琳在写这些信的时候可能和邹雨林尚未谋面。

笔者翻检到另一私藏信函,是邹雨林写给自己妻子的一封信,信中邹问妻去缙云山农场和傅天琳相见的事情,这封信的称呼是楚玲(原名焦楚玲)。此一处和这一封信中“焦姐姐谈到周老师对我一片忠心的培养和希望,我更感到内疚”相符合,且这一封信应该是邹雨林的妻子“焦姐姐”对傅天琳说完“对我一片忠心的培养和希望”之后写给邹雨林的。

邹雨林比傅天琳大了10岁,在上世纪70年代是有资格给傅天琳改诗稿、投稿的。

傅天琳心思细腻,故而每次写好诗投寄给邹雨林修改邮寄。邹雨林也是以老师的身份对傅天琳寄予厚望。

这个可以从这封信中看出,“周老师对我一片忠心的培养和希望,我更感到内疚。”此一句是傅天琳亲笔所写,其中饱含真情,透出了她对于这个笔友老师的感激之情。

《诗刊》社“大海参观团”之行

1979年春天《诗刊》社组织了一场“大海参观团”活动,傅天琳在信中说这次“参观团”的团长是艾青,副团长是邹获帆,全团总人数32人。四川参团的人数占比很大,有些省份甚至没有人参加。

▲傅天琳信件。

从傅天琳写到的“参观团”的成员名字可以看出,这次活动的参与者大多是已经成名的文人,《诗刊》组织他们快速地参观了广州、海南岛等地的港口。因为这次“参观团”的目的是“看大海”,所以这次活动也叫“大海参观团”。“大海参观团”是《诗刊》组织的活动,故而活动里《诗刊》杂志社的编辑有很多,比如邹荻帆、康志强、雷霆等皆是《诗刊》杂志社同事。

傅天琳在给邹雨林的信中说参观过程中她的创作速度很慢,跟不上其他团员。有些团员写作到夜里三四点钟,有的则是早睡早起,凌晨四、五点钟开始写作,更有不少团员已经写出了几十首诗,且每首诗都是字数很多。她把自己创造速度慢的原因归结为自己读书少,积累不够。

信中傅天琳对自己提出更高的要求,她说自己已经写出了4首诗,并预测这次活动结束《诗刊》会选用“参观团”成员每人一首诗。《诗刊》会具体选用她的哪一首诗发表,她还不知道。

1979年4月和6月《诗刊》杂志社分别刊发了她的诗作《血与血统》《大海》。《血与血统》是她在参加“大海参观团”之前就已经写好的,参加“参观团”之后,《诗刊》编辑就和她确认了刊发的消息。《大海》一诗是她在3月份写出的,我所藏信札中恰有这首《大海》诗的手稿,写在“诗刊社”纸样的绿色格子作文稿纸上,共5段22行。

▲傅天琳手稿。

《诗刊》社结束了“大海参观团”后出版了《大海行》集子,傅天琳入选了3首与“大海”有关的诗。从此,傅天琳与《诗刊》结下了深厚的情谊。1980年1月、4月,《诗刊》分别发表了她的新诗《桔子的梦》《果园拾零》。《诗刊》的帮扶是傅天琳成为当时诗界新秀的重要助力,当然,更重要的还是她自身拥有的诗歌天赋在这个时期展示在了大家的眼前。

傅天琳参加“大海参观团”是坚定她一生从事诗创作的一个重要事件。她在信中写道:“不是你和焦姐姐的鼓励,我怕是这一辈子再也不会拿起笔写出字……这一切都是好的开端”。

1978年傅天琳参加了重庆市南温泉创作会,在这个会上得到重庆著名诗人张继楼和其他几位文艺界人士的帮助,正是在这些重庆文艺界人士的帮助下,她开始发表诗作。同年,她的组诗《写在果园的日记》入选重庆市北碚区文教局《红叶》集子。正是这些努力,她终于迎来了1979年的“大海参观团”之行。

1979年的“大海参观团”之行对傅天琳有什么意义呢?这是研究傅天琳的人士避不开的一个标志性事件。

“大海参观团”让傅天琳走向了全国,这一点可以通过对比傅天琳发表作品的时间轴看出。1979年3月后她开始在《诗刊》《四川日报》《红岩》《上海文学》《山东文学》《人民日报》《十月》《作品》等全国性的重要刊物发表作品。

傅天琳个人对于这次“大海参观团”之行也有独特的注解。她从《大海》开始就不断地在写“大海”,更有傅天琳研究者说傅天琳是有“大海情节的”。从最早的《大海》:“仿佛,我变成了一尾鱼,从小河游到了新的世界”,到2017年西南大学出版社出版发行诗集《果园与大海》。这“大海”的情节几乎升华凝结到了傅天琳的骨髓里,伴随着之后的日日夜夜。

1979年傅天琳恰好33岁,33岁正是一个人的青年时期,能在这个年龄与业界佼佼者相处于“大海”的怀抱里,获得展示自我诗歌天赋的机会,她如何能对“大海”没有特殊的情怀呢?

作为一个收藏了傅天琳信札的后来者,我有幸能时常摩挲傅天琳的手稿,感悟她的文句之美,这是我收藏历程里的一份大快乐。

来源: 新重庆-重庆日报  
编辑: 刘一叶   主编:兰世秋      审核: 吴国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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