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经沧桑的青石板老街 （资料图片）

□罗昭伦

老家四楞碑有条老街，既狭窄又短小，七八百米长、四五米宽，最窄的一段不足三米。这里没有高檐楼阁，全是一块块大小不一的青石板铺就。那时，几乎每天都要踩着青石板上学放学，感受老街流淌出的古朴与凝重。

老街历史到底有多长，连村里七八十岁的老人也无法说清楚，能说清楚的恐怕只有街面上的那些青石板。青石板有多少块，也没人去数过。经过岁月的洗礼，时光将青石板打磨得光滑圆润，显出几分滋润和顽皮。时不时还把隐匿于石块下的泥浆给暴露出来，突发奇想地戏弄一番来来往往的行人。

街的两边，是住户人家和各种店铺，有二十多家。房屋大多是两层的青砖碧瓦杉木结构，当然也有一两家是土砖砌的。底楼是铺面，楼上则是供人居住的木制踩楼。踩楼与吊脚楼有点相似，是乘凉、晾晒衣服的好地方。老街上有一家与众不同，楼高三层，全是青砖砌成，临街也没有铺面，只有一个气派的大宅门。门框为青石条，两边各有一条雕刻的龙，两扇厚厚的大门，装有一对铜狮衔着铜环，看上去有些豪气。从大门进去，是富丽堂皇、足有一亩地宽的大宅子。

母亲说，这家主人是1949年前当地的大地主杨某。那个时候，如果有人外出挑盐或贩布，遇上杀人越货的土匪，只需报出杨某名号，则会人货完好。

从清末到民国末年，四楞碑时兴赶场，场址就设在这条青石板街上。这里有杂货行，有酒坊，有油纸伞作坊，还有供商客食宿的货铺。每逢赶集，挑箩担筐的小商小贩，以及购物者便从四面八方云集于此。整个场镇人山人海，满眼是攒动的人头，满耳是小贩的吆喝声、顾客的还价声以及敲打金属的叮当声，满鼻的油炸食品的焦香味，还夹着路人出汗的臭气味儿。

青石板街也曾让人们亢奋过一回。那是解放初期，这里建立了乡公所，所有机构搬到青石板街办公，很多商人也在青石板街盖了商号。乡公所的设立，使四楞碑人口骤增。每逢赶场，场镇上人流汹涌。

自我懂事后，青石板街已没有老一辈口中的那种喧闹与繁华了，大多数日子里，都显得寂寞而冷清。街上那些私营店铺都关门了，只有一家供销社门市、一家大队代销店和一家花圈店依然在营业。制花圈的老板是代销店老头的儿子，生得眉清目秀，遗憾的是一个残疾人。正因如此，其家人才让他学纸马匠，公社才让他开花圈店。

青石板街也有卖家禽和蛋类的，每逢赶场日，外地小贩用车把一笼笼鸡鸭运来，然后用竹篱笆圈起，让顾客挑选。但在这里买家禽或蛋类，也要多长一个心眼。遇到老太婆挎着小竹篮叫卖时，你就要警觉了，那一般不是乡村土鸡鸭蛋，而是从贩子手中买来的饲料蛋，尽管蛋上都沾着新鲜的乡土鸡鸭粪。买老鸭时也得注意，如果贩子倒提鸭子指着鸭掌上的老茧信誓旦旦，说鸭龄至少两年，你千万别怦然心动，其实可能鸭龄还不到一年，那老茧是用烟头烫的。老人会善意地提醒，与场上的人打交道，得悠着点，得防着点，以免吃哑巴亏。

改革开放后，国家允许发展私人经济，青石板街就像逢春的枯木，迎来了一次发展机遇，许多沿街住户开起了店铺。不到一年时间，街两边清一色的混凝土小洋楼便拔地而起，厚而宽敞的水泥街面取代了青石板街面。至此，老街也悄然退出了历史舞台。

（作者系重庆万盛经开区作协名誉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