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珍档|49年前两个忠县伐木工采木耳 闯进尚未开发的九寨沟
2025-02-21 07:53
□陈仁德
1982年,九寨沟被列入第一批国家重点风景名胜区;1992年,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自然遗产名录。
那是一个无比神奇的地方,在茂密的原始森林里,生长着四季不败的奇花异草,远近错落的群瀑高唱低吟,大大小小的海子碧蓝澄澈,水中倒映着变幻无穷的红叶、绿树、雪峰、蓝天,宛如美丽的“童话世界”。每年都有数以百万计的中外游客到这里来观光,他们陶醉其中流连忘返赞不绝口。
公开的资料显示,九寨沟的发现者包括多位民族学家、地理学家和摄影家,其中最早的是藏族猎人索南才让。“其实,要说发现,住在里边的藏民比所有人都更早地发现她,关键是宣传和维护。”
可能很多人不知道,其中还有两位重庆忠县人的功劳,他们就是当年的伐木工人——陶远祥、张国威!
2006年,笔者曾有幸通过分管文化的副县长王开健,在忠县老城采访了时年63岁的陶远祥,听他讲述了那段已经快要被历史湮没的往事。
我前几天想再次寻访陶远祥,才得知他前年已去世。下面是他的口述。
远赴甘肃当伐木工人
我和张国威都是忠县人,我家住皇华城,长江中的一个小岛;张国威家在石宝寨,长江上著名的风景点。我俩是1965年远走他乡,开始在四川省凉山州波罗依达林场当伐木工人的,后来又转到了甘肃省白龙江林业管理局南坪县林业局。
南坪县,也就是现在的九寨沟县,那时还不属于四川省,是属于甘肃省,那里是两省的交界处,后来不知怎么就划给了四川省阿坝州。当时那里确实是一个非常荒凉的地方。
南坪县林业局下辖五个林场,我们所在的林场叫九寨沟林场。这个林场共有四个工段,每个工段有近300人,我是在第三工段。
我们就住在九寨沟里,那地方叫干海(就是没有水的湖泊),不是现在那个干海子。现在我还清楚地记得我们住的工棚,我们把它叫“瓦板房”,瓦板其实并不是瓦,是用粗大的原木劈出来的像瓦板一样的木片。睡的什么床?就是把树砍来栽到地下,搁上木板就是床。
进山采木耳发现美景
到了1976年,那时我已经在九寨沟林场伐木多年。当时伙食太差,我们整整一个冬天都吃洋芋。有一次吃了长芽的洋芋,几十号人都中毒了,被拉到职工医院抢救。为了改善一下生活,那天没事,我就和张国威一起到密林深处去采木耳。
茂密的森林真的像海一样深不可测,到处都是参天的大树,左右横斜的枝叶在空中重叠交错,仰头根本看不到天。我和张国威从树丛中艰难地钻进去,看到一道溪水在树底静静地流淌着,便沿着溪沟往上走。在沟口,我们意外地发现了几家藏民,再往前走,一个古老的磨房出现了。磨房旁是一座木桥,那木桥是用柳条绑成的。令我们感到神奇的是,木桥的桥桩都是一棵棵活生生的树,下面流水,上面却是青枝绿叶。所有的风景都宁静极了,看样子还从没有外人来过。
我和张国威继续往前走,依次出现的风景让我们惊呆了。
我们看到了一道长长的海子,水有几丈深,全是透明的,可以清楚地看见水底的青草和鱼儿。在水里有一些倒下的杉树,树干已经开始腐烂了,一群群的鱼儿围着树干吃上面的腐烂物。那些鱼都没有鳞甲,滑溜溜的。我们看得入神,简直不想离开。这个地方后来我们经常去,一次,一个同事不小心把手表掉到了水底,居然看得清清楚楚的,那时手表是很珍贵的东西。那位同事一个猛子扎下去就准确地将手表摸了起来,你就知道那水有多清了。
有一个海子特别美丽,那是一个彩色的海子,花花绿绿的。我们丢进去一块石头,水波一闪一闪的,五颜六色,就像开花一样闪现出来,绿的、黄的、蓝的、青的、灰的。哎呀,硬是让人眼花缭乱。
在溪沟的上游,我们看到了一个百多米长的瀑布,瀑布顶端长着一排柳树,就像一堵绿色的墙,哗哗的流水透过树丛缝隙奔流而下。
在大瀑布上面不远,是一个斜的大石滩,清清的溪水从滩上流下时溅起的水珠像无数跳动的珍珠,白晃晃、亮闪闪、水晶晶,在太阳的照耀下,真是好看。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我和张国威继续在沟里搜索,又发现了大量的海子。张国威比我读书多,他就说:“这么美丽的风景恐怕世界上都很少见,可惜没有人知道,我们应该把九寨沟写下来宣传出去。”
写信给媒体介绍九寨沟美景
之后,我和张国威心情就一直不平静,总想把九寨沟写下来反映给上面。
一天,我们商量好了写作提纲,就由张国威执笔写了一篇稿子。快30年了,我确实记不得稿子的题目了。反正内容就是介绍九寨沟的美丽风景,包括我们见到的每一个美景。在稿子中我们还特别说了,看到天天这样砍伐,感到心痛,希望引起上级重视。老实说,我们那时并没有提出“保护”两个字,但意思其实也就是要求保护。
把稿子寄给谁最好呢?我们商量了一下,《人民日报》《四川日报》是党报,影响最大,那就寄给这两家报社吧。那天,我们又分别写了两封短信,都贴上两角钱的邮票交给了本地的邮局。在投进邮箱的最后一刻,心里都还有几分紧张。
我们的信肯定起了作用,因为第二年《人民日报》记者专程来到了我们林场,指明要见我和张国威。真是遗憾,事先我不知道《人民日报》记者要来,正好请假回忠县老家探亲去了,记者只见到了张国威。事后张国威告诉我,《人民日报》记者非常感谢我们给他们去信,他们来就是为了进一步了解九寨沟的情况。我听说后心里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张国威慢慢有了些名气,后来调到《岷山日报》当记者,再后来我们就没了联系,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据说《四川日报》后来也发表了我们的稿子,但是我没看到报纸,我是听阿坝森林工业局的忠县老乡说的,他们看到了报纸。
那以后,我依然在九寨沟附近伐木,直到1984年调回老家忠县,从此就再也没有去过那里。那是我曾经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我熟悉那里的一草一木,很多次我做梦都回到了那里,还是当年的样子。
采访手记
美景得以保存
他们的努力就没白费
偶然听说陶远祥与九寨沟的事,第一个想法就是不相信。出于好奇心的驱使,我还是半信半疑地去忠县采访了他。见面后,我发现他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他对那段在我看来有些惊世骇俗的往事反应非常平静,甚至都不大愿意谈起。
坐在我对面的陶远祥戴着太阳帽,围着长围巾,身着羽绒服,脸红红的,仍然像当年在雪原时的样子。谈到在九寨沟度过的岁月,他更多的是回忆当时的艰辛。他伸出两个大拇指来让我看,竟然一个长一个短。“被两根大原木把拇指压在中间,痛得要死,送到职工医院治疗三个月后,受伤的拇指就长了一些。”他轻轻地说。
空中索道、绞盘机、油锯、集材工、运材工……他说着一连串的伐木术语,那段经历显然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了,怎么也不能忘怀。
“从沟口进去,左手边是大瀑布,右手边是珍珠滩……从沟口到大瀑布有12公里,我们在那里修了条公路运木材……”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年。
“长海、五花池、大瀑布、珍珠滩……”这些景观的称呼,和陶远祥、张国威当初对他们的叫法惊人地一致,“九寨沟其实谈不上发现不发现,要说发现,住在里边的藏民比所有人都更早地发现她,关键是宣传和维护。”
九寨沟是幸运的,最终得以保存下来,并闻名于世。
陶远祥和张国威也是幸运的,他们的心血没有白费。
(作者系原重庆文史书画研究会副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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