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机器人的百万画作,懂不懂人间冷暖?
2024-11-06 09:03
人类与AI,会在艺术的顶峰相遇吗?
纽约时间10月31日至11月7日,AI艺术家Ai-Da的画作《AI之神》,登上了英国苏富比拍卖行。这幅“AI之父”图灵的大型肖像画,高2.2米,估价12万美元-18万美元(折合人民币约85万元-128万元)。开拍首日,便有竞拍者出价12万美元(折合人民币约85万元)。到拍卖结束时,若没有人出价更高,便会以此价格成交。
新奇之余,可以明显感受到,早先被我们标为人类独有的精神和艺术领域,如今也成了AI进军的地方。一些关于表达和创作、创意和想象的秩序与标准,似乎正在被重新定义。
出价百万,贵在稀缺
点开苏富比拍卖行网址,“Digital Art Day Auction”(数字艺术品)中,有且仅有一幅拍品——Ai-Da的《AI之神》。公开信息极其简单,寥寥数语,标明作者、画布大小、创作时间和估价。
▲苏富比拍卖行Ai-Da《AI之神》拍卖情况(图源网络截图)
“无需多言,作者是最大的卖点。”中国美术学院中国画学院教师沈临枫一直在关注这次拍卖。他告诉记者,人形机器人Ai-Da,被牛津大学美术馆馆长艾丹·梅勒创造以来,一直是当年学生的打扮,留着蘑菇头、穿着背带裤。但5年磨炼,她用不断进阶的AI大脑、钢铁之躯,画过英国女王、上过英国议会,作品丰富到2021年在伦敦设计博物馆办了个展。充分践行了她的名言:“I’m not alive, but I am still capable of creating art.”(我不算活着,但我有能力创作艺术)
▲《AI之神》(图源苏富比拍卖行官网)
沈临枫连用了几个“有意思”,对Ai-Da的画作表示了赞赏。他觉得,如此技法,带着几分印象派“点彩”,又带着几分现代派的变体,令人难忘。
“但细看《AI之神》,其中每个细节,都借鉴了各个艺术大家的手笔。”浙江大学艺术与考古学院设计艺术系副主任沈华清与记者强调:Ai-Da就不是人,它没有意识,“其作品与艺术家的作品之间不存在相互比较的参考系。”
沈华清直言,此次真金白银,买的不是艺术品,而是一份稀缺性,“第二幅《AI之神》就不值钱了”。
▲5月30日,在瑞士日内瓦举行的2024年“人工智能造福人类全球峰会” 上,绘画艺术家机器人Ai-Da在画画。新华社记者连漪摄
早在2018 年,一幅由AI完成的《埃德蒙·德·贝拉米肖像》以43.25万美元(当时折合人民币307万元)的价格成交。但画中人并非真实存在,而是AI学习了14世纪到20世纪的1.5万张肖像画后自动生成的,并被法国艺术小组Obvious的3位年轻小伙喷在了画布上。
业内人士多有表示:Ai-Da《AI之神》的拍卖,更值得期待。
“之前生成式AI的创作,只能被称为image(图像)。”沈临枫说,图像并非绘画,绘画有一个实践的过程,并被置于特定的历史语境中。在他看来,由Ai-Da手拿画笔画出的《AI之神》,才算是首幅上拍卖行的AI画作,“由此对艺术史提出的问题与挑战,也让业内外人士共同瞩目”。
沈华清给记者打了个比方,就像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是勇敢的,这也好似代表人类文明从旧石器时代走向新石器时代的第一件铁器、从冷兵器转向热兵器的第一门火炮,“有人愿意为这幅画出价百万元,是在为这种勇气和这份独特的划时代意义买单”。
是对手,还是共创者?
Ai-Da的《AI之神》被高价竞拍这件事,不可回避地,成了大家思考的起点:当AI入局,艺术界、创作者们将要面对怎样的未来?创作又将去往何处?
毕加索曾言:good artists copy great artists still(模仿是艺术家的第一步)。
“现在已经不能说AI只是在简单地模仿了。”专注3D视觉研究的《Hello算法》作者靳宇栋强调了“智能涌现”一词,从量变到质变,技术的发展正改变艺术创作的过程——AI模型通过学习大量数据逐渐模仿到精髓,甚至举一反三、实现超越,使得艺术创作领域向AI开放。
“赛博艺术或将成为一个艺术门类。”AIGC创作者邓理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指出,“这一时间维度,会拉得很长。首先AI得普及,普及后才能形成文化、才有美学诞生。”所以,今天的AI艺术,“还是个伪命题”。
追根究底,AI与艺术两者更像是对立的双方:AI是理性而有秩序地生产一些东西,但艺术往往是人的大脑中无序和感性的那部分产物。
“即便AI已经发展到一定阶段,但很多使用AI生图的人,都说这像是一个盲盒。”靳宇栋坦言,如今,给出上百字的prompt(提示词),得到的结果很可能是充满随机性的。他以“哭”为例,再怎么添加修饰词,AI也是冷静地通过糅合数据库中固定的表情、动作等,来表现“哭”,“相比人类艺术家,难以为作品注入情感与灵魂”。
业内人士无不表示,谈AI威胁论、替代论,为之尚早。如果说AI是对手,其实它更是个好用的工具。
“之前在艺术领域尤其是偏视觉艺术领域,很难实现不同艺术家的风格碰撞。现在我可以与AI达成很好的合作。”爱好AIGC的艺术家袁搏说,自己仿佛遇见了Co-create(共创者),“可以不用再打无数底稿,我负责想象、尝试,AI负责调整、展现,从而在保持高效的同时,极大地拓宽创作的自由度。”
“AI主要的目标,是将稀缺资源的成本尽可能地降低。”靳宇栋从技术本源进行了解读。
在我国美术创作领域,AI也正扮演着多种角色,带来全新的艺术体验。中国香港艺术家黄宏达研发的AI机器人画家双子座,便能自行创作国画,无需人类干预。
4年前,沈华清将生成式AI带到浙江大学研究生的课堂。他经常鼓励学生尝试用AI创作作品,用它实现不同风格的拓展、延伸、融合,从中吸取灵感。他认为,“审美、分析、判断,以及对广义艺术的理解,跨领域、跨学科的融合,是AI时代,对艺术家的新要求。”
AI不止影响个人、群体,更是通过冲击、融合,与已有的创作方式、美学标准进行“缠斗”,成为艺术时代迭代和发展的一环。
沈临枫与记者分享了自己在“艺术通感”研究中遇见的惊喜。他作为音乐创作的“外行人”,第一次使用被称为“音乐界ChatGPT”的Suno时,只需输入几个词、便能在分秒间获得一首连词带曲的歌时,感觉非常美妙,“这在过去不可能做到”。
当门槛降低,足够多的人在AI的帮助下,突破藩篱,进行创作创新。这个过程中,一定会有更多天才级作品、天才级艺术家涌现出来。”沈临枫满是期待。2024年中国美术学院成立了AI中心,探索Artificial Intelligence(人工智能)与Artistic Intelligence(艺术智性)两个“AI”的奇妙互动,“毕竟,这是改变人机协作模式的划时代产物”。
非“人”画作,版权归谁
除了定义方面的模糊、艺术伦理上的隐忧,更多的艺术和创作者关心的问题,在于“版权”。
他们担心自己的原创艺术作品成为AI艺术家的训练数据,变得普通,并因此贬值。
世界知名图书出版公司企鹅兰登书屋在其书籍的版权页面上,明确AI警告——禁止以任何方式使用或复制其书的任何部分用作训练AI技术或系统,旨在“大力捍卫属于我们的作者和艺术家的知识产权”。
据报道,10月22日,15000余名视觉艺术家、作家、音乐家和其他创意人士,共同签署了一封公开信,警告AI公司不能未经许可使用他们的创意作品训练AI,称这对作品背后的艺术家们生计构成了“重大、不公正的威胁,绝不能被允许”。
而另一方面,人们也在议论:当AI作品被拍卖后,谁将拥有它的版权?机器人画出的画,属于机器人,还是属于创造机器人的人?
“从中国的《著作权法》来看,一件作品是否享有著作权的前提,是‘人’在作品表达的具体创作过程起到很大的作用,有一定的智力投入、独创性。”曾代理全球AIGC平台侵权第一案的律师、浙江垦丁律师事务所主任张延来说,“比如使用生成式AI创作时,反复输入提示词、修改、调优等,都可以认为有相当的智力投入或独创性。”
最具标志性意义的例子来自去年11月,北京互联网法院对“AI文生图”著作权侵权纠纷作出裁判。据张延来介绍,在这个案例中,用户给出的关键词相对复杂,判决也对用户予以了保护。
而像Ai-Da这样完全由机器人创作的作品,国内外都还没有相关的版权案例。
张延来坦言:“在商业上,这幅作品可以拍卖,拍卖人拥有它的财产权,不过从绘画作品的角度来说,目前的法律很难予以其保护。”这意味着,如果有人将被拍卖的《AI之神》用作商业海报、广告宣传等,按现行的法律,难以判其侵权。
我们很难预估:AI会给艺术带来什么样的未来?
可以确定的是,AI艺术创作正逐渐被市场接受,价值、影响力都在不断增长。当AI入局,未来,变化一定会发生,可能是冲击、可能是融合、也可能是相互抵抗,倒逼我们主动发起对艺术本质与价值的重新审视。
正如美国人文主义技术哲学学者刘易斯·芒福德所言:技术只是人类文化中的一个元素,提出要求和保证做到什么,这是人类的精神任务。
(执笔 谢丹颖 张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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