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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杉
银杉是中国特有的稀有树种,被植物学家称为“植物熊猫”,是300万年前第四纪冰川残留下来的稀世珍宝,生长于海拔900米至1900米地带的局部山区,如阔叶林中和山脊地带等,分布于广西东北部(金秀、龙胜)、湖南南部、重庆(南川、武隆)、贵州北部(道真、桐梓)等地。
保护级别:国家一级保护野生植物,世界自然保护联 盟(IUCN)将其列为濒危(EN)物种。
溯溪而上、翻越山崖、穿梭于密林之中……
从金佛山珍稀植物繁育科研基地出发,徒步两个多小时后,金佛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事务中心(以下简称“事务中心”)高级经济师王霞抵达了目的地——金佛山深处,64株银杉在初夏阳光照射下,更显郁郁葱葱。
抚摸着树干,王霞感慨万千,“这些是1980年首批人工繁育并回归野外的银杉,长了44年,最大的植株地径也不过15厘米、树高仅5米……”
说起银杉这一物种的发现过程,与金佛山还有些渊源。
▲2024年4月10日,南川区金佛山深处,王霞为回归野外的银杉进行修护。 记者 李雨恒 摄
1956年,有科考队在广西龙胜县发现一种全新的植物,遂采集标本寄给中国科学院的专家。植物学家发现,该标本与在中国科学院植物研究所标本室里一份1938年采自南川金佛山的标本完全一样,研究后认定这是松科的一个新属和新种,并据其叶色起名“银杉”,拉丁学名是Cathaya argyrophylla。
据了解,2亿多年前,银杉在地球大部分地区都有分布,但第四纪冰川的浩劫,让大多数银杉惨遭灭顶之灾。如今,全球野生银杉数量不到一万株。
首批人工繁育的银杉,存活率不到一成
“1979年,金佛山建立了自然保护区,我的父亲王必浓任金佛山自然保护区管理所所长。那时,他就和同事对金佛山的野生银杉植株进行了全面调查、监测和研究,并采集银杉种子进行人工繁育。”银杉树下,回忆涌上心头,王霞似乎听见父亲将往事娓娓道来,“1980年用种子培育出了幼苗,两三年后野外回归,得找个合适的地方——要防止动物来啃食,海拔、气候、土壤也要适合它生长……”
多方找寻后,王必浓等人将目光锁定在金佛山上一片无人踏足过的区域——这里曾是银杉的原生地,海拔约1500米,气候、土壤及周边环境都利于银杉幼苗生长。
可这些幼苗面临的首要威胁,便是野生动物。
“银杉植株及果实含油脂较高,是动物喜欢的食物,野生银杉幼苗经常被动物啃食,这也是银杉自然繁育艰难的原因之一。”王霞介绍,在将银杉幼苗移栽至该区域后,王必浓等人在周边修建了一圈木栅栏。至今,依然有部分木栅栏残存于山野间,无声述说着40余年的光阴荏苒。
44年间,一部分银杉幼苗在生长过程中自然死亡,还有一部分被越过木栅栏的动物啃食,如今仅留存64株。
存活率,不到一成!
记者看到,其中有一株银杉高4米多,树干被重重包裹,仿佛被打上了一层石膏。
“几年前我们上来的时候,发现这棵银杉有一截树皮被动物啃咬了,部分枝叶枯黄,就对其进行了紧急救护。目前来看应该是救活了。”同行的事务中心科研宣教科科长陈丽霞说。
人工繁育困难重重,但仍成功野归1700余株
山下的珍稀植物繁育科研基地里,几百颗银杉种子正在芽床上等待发芽。
▲2024年4月19日,位于南川区金佛山西坡的珍稀濒危植物保育基地,研究人员正在检查银杉种子的出苗情况。 甘昊旻 摄
“银杉人工繁育分为种子繁殖和营养繁殖。”王霞说,营养繁殖即扦插、嫁接等,成活率较低,“所以主要还是依靠种子。1980年以来,基地一共人工繁育了三批银杉,成功野外回归1700余株。”
没人知道1700这个数据背后,科研人员付出了怎样的心血。
因为,银杉人工繁育的难度,实在是超乎想象。
每年9—10月约20天的时间,王霞都会和护林员走进金佛山的茫茫林海,到陡峭的山脊线和崖边搜集银杉种子。
银杉生长的地方一般地势险要,采集种子时,人一不小心就会滚落山崖。而且,银杉种子仅有豌豆的三分之一大小,与周围环境颜色相近,很难被发现,需要极其耐心和细致。
“银杉的种子有一对很小的像翅膀一样的膜质翅,会随风飘散,经常一天下来也找不到几颗。”王霞说,如果遇到当年气候不好,很有可能整年都一无所获,“2020年因为雨水太多,我们就一颗种子都没找到。”
去年气候条件较好,银杉结果数量是近几年来最多的一次,这也给人工繁育提供了很好的基础条件。
然而,因为银杉雌雄花期不同,雌花雄花互不相见,受精条件差、结果期迟、应果率低,故采集回来的种子只有长出苗来,才知道种子是否合格,就像开盲盒。
即使育出幼苗,对生长环境要求又极高,温度、湿度、土壤等稍有变化就容易死亡;病虫害也较多,常见的病害有3种、虫害有17种,这也导致银杉幼苗成活率不高。
在44年的银杉人工繁育过程中,科研人员进行了多种尝试。比如采集不同时间点的种子进行育苗、对种子进行浸泡和不浸泡试验、更换多种培养基质等,始终无法提高银杉种子发芽率和幼苗成活率。
“今年我们选取了部分种子,首次尝试即采即播的新育种方式,即采下种子后立即播种。”王霞介绍,此前人们在进行银杉人工育种时,都采取冬藏春播的方式,就是将筛选出来的种子进行技术处理储藏,等到明年三月再进行播种,“因为银杉在野外,本来是有自然更新能力的,我们通过即采即播的方式,减少了人工干预的环节。”
▲2024年4月10日,南川区金佛山珍稀植物繁育科研基地,陈丽霞正在给人工繁育的银杉施肥。 记者 李雨恒 摄
银杉人工繁育过程也繁多,包括采种、选种、种子休眠、人工环境繁育生长、野外适应性训练等多个环节,整个过程至少需要四至五年。
即使成功回归野外,要让银杉幼苗成功存活也极其艰难。
“易被动物啃食是其中一个原因,此外银杉需要一定光照,生长极其缓慢,生长两年也仅有两三厘米高,比杉、松苗生长速度慢5-10倍,所以移栽野外的银杉很容易被生长较快的阔叶树所荫蔽,导致幼苗、幼树死亡。若不采取保护措施,银杉会被生长较快的阔叶树种更替而陷入灭绝的危险。”王霞说,44年前回归野外的那批银杉,如果不是每年人为清理周边竞争树木,很难存活至今。
接力守护银杉,不让一片银杉叶被盗走
人工繁育并成功回归野外的1700余株银杉,有100多株生长在村民李光禄的山林里。金佛山572株树高1米以上的野生银杉,他都了如指掌。
“比照顾娃儿还细心。”从巡山守护银杉的护林员岗位退休后,守护这些银杉幼苗成了李光禄最主要的工作。他在山林间用铁丝网为银杉幼苗圈出了一块保护区域,为每株野生银杉挂牌,记录下生长地点、树高、胸径、地径、枝下高……
▲2024年4月10日,南川区金佛山深处,银杉上露珠晶莹剔透。 记者 李雨恒 摄
最初,巡山守护银杉的担子在李光禄大哥李光明的肩上。
1980年,王必浓等人到金佛山普查银杉。李光明热心为工作人员带路,这一带,就“带”成了银杉守护人。
2004年,李光明去世,李光禄和二哥李光华捧过了大哥的接力棒,随着他们逐渐年迈,更多人接过了他们的担子。
目前,有40名护林员在日夜守护着金佛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守护着银杉。
2022年,34岁的梁伦接班父亲梁正福,成了金佛山的一名护林员。
一次,梁伦巡山时发现一株银杉(胸径37.4cm)根部裸露了近三分之二,并处在山脊一侧的斜坡上,存在被风吹倒或雨水冲刷滑坡导致死亡的风险。
“我们立即召集林业、土壤、植物、工程等多领域的专家,制定救护方案。”事务中心调查监测负责人钟伟介绍,通过清除竞争植物、护坡建设、树池建设、培土等一系列保护措施,成功对这棵银杉进行了救护。
银杉如此珍贵,也引来一些别有用心之人。
2005年10月15日深夜,护林员报警称,有两个人在金佛山采集植物标本,其中疑似就有银杉。
警方立即调查取证,发现他们采集的是国家二级保护野生植物巴山榧植物标本。“他们原本想采集银杉标本,只是错把巴山榧当银杉了。”梁伦告诉记者,最终警方没收了他们折下的枝条,并进行了批评教育。
早在1979年,就有两位日本人经过批准,成为解放后首批上金佛山观看银杉的外国人,但只能远距离观看和照相,不能录像和采集标本。
“众人守护下,至今没人能从金佛山盗走一片银杉树叶。”钟伟说。
建立全国首个银杉监测样地,为拯救银杉提供科学支撑
金佛山南麓,生长着目前已知的重庆最大一株野生银杉,树高达16米,胸径54.1厘米。
“以这株银杉为中心,我们在方圆约400平方米、野生银杉相对集中的区域里建立了全国首个银杉监测样地,安装了物候相机和微型气象站两组监测设备。”钟伟介绍,这些设备不仅可以对银杉细微的生长变化进行光谱监测,还能对所涉及的生长要素进行24小时监测。
为什么要建这个监测样地呢?
▲2024年4月19日,位于南川区金佛山西坡的珍稀濒危植物保育基地,研究人员在给银杉幼苗施肥。 甘昊旻 摄
钟伟解释,金佛山是银杉分布的最北界,银杉对生长条件的需求又极为苛刻。通过建立监测样地进行观测,可以发现在银杉这个群落结构的伴生物种里,对银杉有利和有害的物种;通过对水、土壤、光、风等环境的监测,可以发现银杉在哪些条件下生长得最好。
监测工作是一个长期的过程,预计至少得耗时5年,才能得到一些银杉群落的基础数据,为后期对银杉的拯救和繁育提供科学支撑。
目前,在首个银杉监测样地内,已发现了不少两年生的野生银杉幼苗。
“为保护好这些幼苗,我们正尝试在幼苗周边设置镂空铁笼子,把幼苗罩在里面,防止动物啃食。”钟伟说,接下来还将在金佛山的银杉主要生长区域划分网格,建立更多的银杉监测样地,运用智能化设备,以点带面对银杉的生长区域进行监测,更好地守护银杉,“此外,我们正与西南大学、重庆大学等第三方科研单位展开科技攻关对接,以期解决银杉种子休眠期长、发芽率低等难题。”
金佛山南麓,银杉林高大坚韧、树干笔直,屹立于山脊。
山风吹过,钟伟眼前,满树银光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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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何维 主编:周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