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2点,这支科研团队为何走进了大山深处?
2024-12-29 11:58
生物多样性使地球充满生机,也是人类生存和发展的基础。党的十八大把生态文明建设纳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五位一体”总体布局,明确提出大力推进生态文明建设,努力建设美丽中国。
为积极响应国家号召,西南大学植物保护学院昆虫学研究团队会同来自全国20余家单位的30余名国内知名分类学家的团队和青年学者,对缙云山开展了为期两年的昆虫调查,共同记述15目87科455属571种昆虫,名录记载19目151科701属943种。
你知道在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北碚缙云山里,总共有多少种类的昆虫活跃在属于它们的“王国”里?为什么整个东亚地区都罕见的松村网蛉,会在缙云山出现?为何以前在重庆没有记录的叶蝉、蜡蝉和蝇类的一些物种,如今也在缙云山发现了它们的踪迹?
翻开《缙云山昆虫志》这本书,这些问题都可以找到答案。我国著名蚕学遗传育种专家、中国工程院院士、西南大学教授向仲怀对此称赞:“第一次系统地记录了缙云山的昆虫物种,初步揭示了缙云山昆虫的物种多样性水平。”
为什么要编撰这本《缙云山昆虫志》?昆虫样本采集过程中发生了哪些有趣的故事?日前,重庆日报记者走进西南大学昆虫学研究团队,听他们讲述了鲜为人知的故事。
▲《缙云山昆虫志》。受访者供图
遗憾
“我们对它既熟悉又陌生”
《缙云山昆虫志》于今年7月首次印刷出版,由王进军、王宗庆、刘怀、严合章主编,共500余页、约86万余字,分总论和各论两部分,对缙云山昆虫调查结果与分析进行总体呈现,共记载19目151科701属943种,记述15目87科455属571种。
▲《缙云山昆虫志》。受访者供图
“为什么选择缙云山?因为我们对它既熟悉又陌生。”提起这本书,《缙云山昆虫志》主编之一,西南大学植物保护学院院长、昆虫学研究团队刘怀教授这样说道。
缙云山山脉狭长,地处亚热带季风气候区,缙云山冬季不寒冷,夏季雨水充沛,森林覆盖率达到90%以上,动植物物种丰富。2001年,国务院办公厅批准设立重庆市缙云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横跨北碚、沙坪坝、璧山三区,是重庆主城的“肺叶”。
“在学校教学楼,从面山的窗户即可望见连绵的缙云山脉,从学校2号门驱车到缙云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半山腰的游客中心,只有短短10多公里的路程。”刘怀称,尽管从上个世纪80年代开始,西南大学植物保护专业学子就零零星星地对缙云山做了一些昆虫多样性调查研究,但是一直不成体系。
“缺少对昆虫资源本底的调查,就无法科学地开展生物多样性的保护。”缙云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原局长严合章说。
“有好几次,业内同行来到北碚开会,向我们问起关于缙云山的昆虫的情况。由于没有缙云山昆虫系统调查的资料,我们也不清楚。”昆虫学团队骨干成员王宗庆教授说,那时候觉得既尴尬又无奈。
今年已经80多岁高龄的向仲怀院士,同样心系缙云山。王宗庆告诉记者,前几年,向仲怀曾对昆虫学研究团队说,“作为研究昆虫的学者,生活在缙云山下却无法了解缙云山的昆虫概况,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
“所以,对缙云山的昆虫种类进行一次系统的调查,编撰成一本书,一方面是为了弥补多年来的遗憾,另一方面,为缙云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昆虫物种多样性保护提供科学基础资料,为国家生态文明建设贡献一份力量。”刘怀说。
邀约
国内20余所高校、科研机构的30余名学者纷纷加入
2021年,由时任西南大学副校长、学校植物保护学科带头人王进军领衔的西南大学昆虫学团队向市林业局、缙云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发起课题研究申请,并获得缙云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的授权,在缙云山开展昆虫调查,为期两年。
“在短短两年的时间内完成这个课题,是极具挑战性的。”在项目启动之前,王进军教授便清晰地提出思路,整合行业的专家资源。
“刘教授,我们准备对缙云山开展昆虫系统调查,您是否有时间加入?”2021年6月,远在北京的中国农业大学植物保护学院昆虫学系刘星月教授收到了王进军昆虫学团队的邀请。
作为国际脉翅类昆虫学会理事长,刘星月是业内知名的研究脉翅总目昆虫分类与系统演化专家。接到邀约,他欣然应允。“我想看看原始生境和人为生境交错的缙云山,究竟给生物多样性的发展带来了什么样的影响。”
和刘星月一样收到邀请的,还有南京师范大学生命科学学院教授周长发。从1994开始,他就从事中国蜉蝣目系统学研究,是该领域的著名专家。
“缙云山的水生昆虫调查虽然很少,但物种多样性肯定是很丰富的。”周长发说。
短短几天,包括中国科学院动物研究所、浙江大学、中国农业大学、南开大学、西北农林科技大学、贵州大学、河北大学等国内20余家高校、科研机构的30余名国内知名分类学家和青年学者,相继加入了这一项目组。
震撼
“当它们振翅飞行的那一刻,我们真切感受到生命的意义”
“采集昆虫和采集植物完全是两种概念。昆虫会爬、会钻洞,有的还会飞,需要各种的斗智斗勇。”作为当时诱集昆虫样本主要参与人员,现就读于西南大学植物保护学院昆虫系统学博士的罗新星说,为了采集到更多的样本,团队想尽了办法。
野外昆虫诱集装置“马氏网”是考察队固定设置在保护区核心区内的。“当昆虫从地面爬上或飞行停留在马氏网内部,它们会沿着纱网向最高处爬,最后落进收集瓶中。瓶中装有75%酒精,将其封存做成液浸标本。”罗新星说,那时,团队人员在山上布点,摆下20余张“马氏网”。通过这些网,考察队捕捉了很多白天采集不到的昆虫样本。
▲项目组人员正在林间诱集昆虫样本。受访者供图
对会飞的昆虫,团队还用上了飞行阻隔器;对擅钻洞的昆虫,则使用地下诱集罐。
首次大规模进山采集昆虫样本是在2021年的7月8日—14日,为期一周。王宗庆和二十几位考察队员向缙云山进发。
“按理说当时那个时节天气已经逐渐炎热起来,谁知道那个星期不断地下着小雨。”王宗庆记得,收集昆虫样本才启动,就遇到了“拦路虎”。
为了节约时间,考察队干脆住在了缙云山里的两个农家乐。那里既靠近保护区的核心区,也方便解决众人的吃住问题。考察队成员们不愿意中午返回驻地吃饭,觉得太浪费时间,于是带着干粮出发。饿了的时候,众人就在山林间席地而坐,就着腌豇豆、矿泉水,补充体力。
▲参与缙云山昆虫大调查项目的部分团队成员。受访者供图
在诱集昆虫期间,周长发团队研究生龚德文注意到,有一类细蜉科昆虫是典型的“夜猫子”,经常在凌晨三四点,集中蜕皮羽化。于是,在一个夜晚的凌晨2点,众人带好捕虫网、便携式发电机、幕布等工具,往缙云山溪流处进发。
▲清晨时分,项目组人员在溪流旁进行灯诱昆虫样本。受访者供图
▲夕阳西下,项目组团队人员从缙云山收集昆虫样本归来。受访者供图
在一处河滩空地上,挂上诱集灯,龚德文、罗新星、王宗庆几人才架好幕布,准备“守株待兔”,转过身却发现放置在地上的背包上,已经密密麻麻地落满了细蜉科蜉蝣昆虫。
▲考察队采集的水生昆虫。受访者供图
漫天的星光下,它们在短短的几分钟时间里,脱掉旧壳,换上大一号的“新装”,得到可以飞行的翅膀,完成了羽化的过程。
“生命的奇妙在那一刻突然具象化了。它们就在我面前完成生命中需要经历的一次重要蜕变。当它们振翅飞行的那一刻,我们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真切感受到生命的意义。”罗新星说,那天晚上收集样本时的情形,让她终生难忘。
惊喜
采集到国内鲜见的昆虫
“在收集到的标本中,我们惊喜地发现松村网蛉!”刘星月说,昆虫样本采集两次后,分类学专家们紧锣密鼓进行了物种鉴定。此时,团队有了意外的收获。
原来,他们采集到一种叫松村网蛉的昆虫,其在整个东亚地区很罕见,只在台湾地区和香港地区出现过,没想到竟然出现在缙云山中。刘星月分析,这是因为缙云山的生态系统受人为干扰比较少,生态保持得比较好。
王宗庆等人也采集到了蜚蠊目国内鲜见的一种蜚蠊-赫定大蠊。“过去二三十年间,曾有外国专家在甘肃采集发表该种之后,国内就再也没有被采集的相关记录,但是这次我们在缙云山采集到了。”王宗庆说,此外还有很多种类,比如叶蝉、蜡蝉和蝇类的一些物种,之前在重庆都没有记录过,但通过这次缙云山考察,发现很多重庆新记录物种。
▲在缙云山发现的蜚蠊-赫定大蠊。受访者供图
▲在缙云山发现的黄纹长腹扇蟌。受访者供图
▲项目组人员记录到侧裸蜣螂推粪球。受访者供图
▲停歇在树叶上的波蚬蝶。受访者供图
▲掉落在地上的鹿角花金龟雌虫。受访者供图
“在《缙云山昆虫志》中,记述15目87科455属571种,在书末附《缙云山昆虫名录》中,共记载了19目151科701属943种昆虫,但是缙云山的昆虫种类远不止于此。”王宗庆补充解释说,受到恶劣天气和疫情等因素影响,调查还不够深入,考察队获得的昆虫样本,有的还需要进一步鉴定,新物种的鉴定有时需要很长的时间。“要彻底弄清缙云山昆虫物种多样性,我们还有很多路要走。”王宗庆说。
对此,向仲怀院士为《缙云山昆虫志》作序:“该书不仅为昆虫生态学和昆虫分类学者提供了缙云山昆虫的第一手科学资料,而且为在缙云山进行教学实践活动的各高校教师和学生提供了教学与学习参考,还为从事自然教育的机构及昆虫爱好者提供了科普读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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