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全国两会，针对教育领域的一些部署，颇受关注。

在两会首场“部长通道”上，教育部部长怀进鹏表示，今年我国将推出“县中振兴”行动计划，把县中作为教育“优质均衡”发展的重点突破点。教育部将加强县中布局，优化教师队伍结构，吸引和培养优秀教师到县中，使县中更好地服务乡村学生。

部署指向近年来许多县中的办学困境：生源减少、师资流失、教育改革进度滞后……有人形容，曾经孵化梦想的县中，正成为“陷中”。

为何振兴县中成为发展教育的关键一环？今天，为何更需要将教育的眼光投向县中？

要理解县中，就要先找到县中在教育版图和国家发展大局中的坐标。

看当下，县中是教育支点，办好县中才能稳住教育强国基本盘。

县中指的是县域高中。截至2023年底，我国1.54万所普通高中里，县中有0.72万所，2803.63万在校高中生里，县中在校生有1468.4万人，县中的学校数量和在校生规模均占总数的一半以上。从数量来说，县中教育是中国高中教育的底色，从县中入手，能更好抓住教育强国的“牛鼻子”。

而着眼质量，县中所处的高中学段，既是义务教育的延续，又是高等教育的基础，寄托着无数家庭朴素的教育期待，承载着无数学子的个人梦想。办好县中，不仅关乎大国教育公平，更关乎人才的全面发展。

看长远，县中是突破点，牵引着发展的庞大动能。

教育关乎民生，民生推动发展。县中问题并不仅仅是一个县需要面对的教育问题，振兴县中，同样关系着县域产业转型升级、区域经济协调发展的成色。

尤其是当下，我国正在推动以县城为重要载体的新型城镇化建设，小到“村字头”经济的崛起，大到强县富民这类地方战略，都不能缺少人口与人才支撑。而在百姓家门口办好县中，能对各类资源要素的集聚产生“四两拨千斤”的功用，有效助力区域发展。

近年来，服务县中建设的政策并不少，从民族地区的薄弱县中建设项目，到一些地方改善县中硬件的标准化建设项目，再到此前国家层面的“十四五”县域普通高中发展提升行动计划……但为何一些县中却感到振兴乏力？

师资生源供给不稳，教育信心受挫。

时下一些县中面临“空心化”——学生难招，老师难留。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县域之上的省市级中学，有的通过省内跨区域招生“掐尖”县中优质生源，有的则以更优厚的待遇条件和发展机遇“挖角”县中优质师资。久而久之，教育马太效应显现，县中成为了相对的教育洼地。

而在硬性的资源流失之外，软性的信心下降也影响了县中的发展。比如，许多地方通过政策工具限制了高中“掐尖”，但依然难以消弭民众间的教育焦虑，一些不信任县中教育的家庭选择提前在村小、乡镇初中阶段就转学进城，乡村基础教育因此产生断档，进一步压减了县中的发展可能。

过度依赖外界“输血”，县中主体性受损。

有学者研究发现，在一些地方，关涉招生、师资引聘、资源分配时，县级政府往往需要严格执行省、市的统筹管理。而需要省、市统筹规划的县域高中课程、教学质量提升等工作，又下放给县级政府。统筹能力有限加之权责不对等，使得县中对政策红利的感受不够及时，一些县中想振兴，却有心无力。

而在方法上，一些地方对待县中振兴，往往选择托管县中，或与城市学校结对子共育。其效果虽然速成，但也暗藏隐患。如，有的地方县中对标城市特色高中建设，集中换新学校硬件，学习现代化学校管理办法，但与县域内的学情并不匹配，教学质量没提升，反倒欠下账款；有的县中与集团化办学的城市学校共育学生，却在共育中让渡了过多的办学主体性，变成“等、靠、要”的一方。

而在学校间的资源竞争中，县中也相对落后。

在城市化进程下，乡村中学的资源禀赋局部落后于城市中学，是客观现实。如，新高考下的“走班”“选课”制度本有利于学生的个性化发展，但也对师资储备和灵活的办学条件提出了要求，一些县中缺乏对应能力，不得不被动地教授固有课程，无法应对考情变化；也有一些省市的“超级学校”，依靠资源优势，抢先布局学科竞赛保送等赛道，多方面满足学生升学需求，而县中往往缺乏相应的资源配置。

此外，此前也有地方在升学政绩观主导下，主动撤点并校，希望“拆东墙补西墙”，集中打造一所大规模、高质量的县中，但这也破坏了县域高中多样化发展和特色化办学的可能。

▲2023年2月23日，上海援青教师钟祖华在果洛西宁民族中学给学生上课。/新华社

振兴县中，不能止步于简单的“资源再分配”逻辑，只做到城乡教育的基本均衡。真正要思考的是，该如何开拓教育发展的更多可能，让城乡教育各得其所，各有所成，做到教育的优质均衡？

短期来说，要切实提升教育的获得感，让县中师生安心追梦。

一个政策转向是，限制生源流动的表述并未在“县中振兴”行动计划的初步阐释中出现，而对师资队伍培养打造，却有两方面的部署。足见，县中要发展，不能只是截流生源“不让招”，而是要切实提高教学质量，办好人民满意的教育，以“投资于人”的行动，真正让生源留下来。

而落脚到师资引育，则更要坚持长期主义。一些县域此前依赖高薪、编制等工具性政策挖师资，但学校管理体制落后，人才成长空间有限，引来的老师只愿把县中当跳板。能否切中教师群体的痛点，让更多教师愿意扎根讲坛，应是“县中振兴”行动中值得关注的重点。

中期来看，“养鱼”不如“养水”，良好的县域教育生态，才是县中振兴的基础。

“县中振兴”行动计划的一大方向是加强县中布局，要立足县中的普惠性、全民性、基础性，拿出科学的区域教育规划，整体性推进县中振兴。

这意味着，县中不应照猫画虎，继续在“千校一面”的应试升学赛道中苦苦内卷，而是可以把力气花在特色化办学上，为本地学子创造更多元的教育回报预期。

眼下，全国范围内正在推行的普通高中教育新课程、新教材、新高考改革中，就有县中发展的机遇。可以看到，四川凉山州昭觉县有中学便通过组建合唱团，帮助学生练习当地民乐，不少学生因此参与艺术类高考，改变了人生命运；湖南东安县将东安武术融入当地中小学校本课程，许多孩子在系列特色课程中既强身健体，也找到了人生发展的更多可能，类似例子值得镜鉴。

着眼长远，县中振兴的步伐里，也蕴藏着教育改革的契机。

既往的“县中模式”崇尚苦学，而今天再谈县中振兴，绝不是为了复现“高考工厂”、打造“应试机器”，而是应该以此为契机，在不断满足人民群众对更好教育的新期待中，让教育跟上时代，实现高质量发展。

在肉眼可见的未来，教育还面临一些挑战。如，学龄人口减少，城乡间的教育资源该如何进一步优化配置？AI迭代迅猛，现代化人才的知识体系该如何有效建构？

一系列问题，都需要教育者立足教育初心，站在每一位学生的视角给出答案。县中振兴亦如此，我们最该关注的从不只是一所所学校，而是一个个孩子和他们的梦想。

好在，近年来从中央的宏观布局，到地方的因地制宜，都为振兴县中打下了基础，相信即将推出的县中振兴行动计划，会为一所所县中注入更多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