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瞭望|胖东来“新规”惹争议,企业的边界感在哪?

新重庆-重庆日报原创 伍里川

2024-11-25 07:33

近日,胖东来创始人于东来在社交平台发文称,从明年开始,胖东来员工结婚不允许要彩礼或付彩礼,也不允许员工靠父母买房买车,引发颇大争议。赞同者认为,胖东来剑指社会上的不良风气,很有社会责任感;反对者认为,胖东来将管理触角延伸至员工的私生活领域,是越界行为。更有人觉得,胖东来这是膨胀了。

这一事件触及了一个由来已久的话题:企业越界。

▲日前,胖东来创始人于东来在个人社交平台发表言论引发争议。/重庆瞭望截图

企业,你过界了。

现实中,有不少案例指向企业对员工的“指手画脚”。

打着“为你好”“用心良苦”的旗号,对员工的私生活进行干涉。针对彩礼问题对员工做出限制性规定的企业,早已有之。

2024年4月,多益网络发文称:公司任何员工娶妻彩礼不得超过10万人民币价值,否则全公司通报批评并严惩。虽说只是“限高”而不是禁收,但一句“严惩”还是触碰了不少网友的敏感神经。

在“彩礼之困”仍然存在的今天,减轻员工特别是家境不佳员工的负担确实呼应了部分人的意愿,但总体上,此类事件既难以严格操作,也容易因“凭空插一杠子”遭更多人反感——“你只是老板,不是老爹”。

以严格管理之名,把“厂规”延伸、扩展为“家规”。有的企业规定员工办宴席不得超过多少桌、多少客人,有的企业要求员工在公司和家里都不许抽烟,有的企业严格限制员工在社交媒体上的发文,等等。

企业有权制定自己的规章制度,以此管理员工,形成齐心合力的氛围,但范围只能限于企业内部,不能扩大到员工的业余生活领域。显然,在工作之外,员工有自己的主张,有自己的生活空间和权利版图,企业无权干预员工的业余生活。

有些企业迁怒于某种行为,大搞“一刀切”。不久前,因一员工驾驶摩托车出意外离世,一家知名企业禁止员工在任何场合驾驶或搭乘摩托车,引发热议。该企业官方客服向媒体表示,公司确实有发文,该通知针对内部员工,主要为了警示员工。但企业既不是交警大队,也不是员工的监护人,哪来的权力“禁摩”?在购买和骑行摩托车并不违法的情况下,企业凭什么剥夺员工相关权利?至于企业禁止员工购买某品牌商品,禁止员工之间谈恋爱……皆是企业把手伸得过长的典型表现。

企业越界,既是对公与私秩序的冲撞,也是对法与理关系的“颠覆”,令人担忧。

▲顾客在许昌胖东来天使城店选购蔬菜。记者 刘振坤 摄/新华社

企业为何频频越界?

有些企业越界,纯属“膨胀”。这些企业的效益往往不错,由此对员工产生“我对你有恩,你必须听我的”的错误意识,他们并没有把员工当成具有独立人格的个体,不仅在业务范围内对员工极尽严苛管理,还希望把员工当成“家丁”,肆意管控。

例如,有的企业对员工吃饭、接电话等“细枝末节”作强制要求;有的企业则要求员工超时加班无补偿,且强制参加私人活动,无视其独立人格与权益。

有些企业存在“一言堂”,个人意志压过集体决策。这就导致一些经不起推敲的规定出炉,且得不到纠正。一些企业领导标榜一言九鼎、“杀伐果断”,推行个人好恶式的“新主张”。类似上厕所限时、限次的荒诞规定,便是个人意志泛滥的结果。

现实中,我们可以看到部分企业法治意识淡漠,合规意识欠缺。其中,有的利用员工害怕被穿小鞋、被裁员的心理,随心所欲地“发明”新规定,推行明显与法律法规相违背的规定,让员工服从;有的以维护公平正义为借口,牺牲员工合法利益;有的在明文规定之外,增设画蛇添足的“土政策”。

有些企业缺乏现代企业管理制度,管理不规范、不严谨,以至于自私自利、刻薄有加。现代企业管理制度强调科学管理、尊重员工。企业追求效益最大化,强调纪律,对种种影响生产效率、企业形象的行为说“不”,这是正当要求。但一些企业以“公平”之名,对员工的正当需求也横加干涉,例如不准员工带饭到公司、不准员工在公司里用微波炉热饭、禁止员工业余直播,以及在员工办公室安置摄像头,恨不得让员工把每一分每一秒都用来给企业干活,这种只顾企业利益不顾员工利益和感受,甚至把员工当“机器”的表现,令人愤懑。

有些企业误读“社会责任感”,喜好大包大揽、事无巨细。当前,社会上有人对部分企业怀有过度期望,这就使得企业过界行为被粉饰、被追捧。

当然,一些企业旨在建设高尚的企业文化,希望员工也能表现出相应的节操和水准,使得企业担负起更大的社会责任,这是好事。但操之过急、越俎代庖,适得其反。

▲胖东来天使城。祁彪 摄/红星新闻

对各种“越界”现象,到底该如何对待?

企业越界情形各异,需要综合看待、理性看待。

对于涉嫌违法的规定和要求,当敢于说“不”。员工不是企业的附庸,更不是只需服从的“机器”。员工享有正当的表达权、休息权、消费权、社交权,不可被侵犯。企业若是肆意越界、侵权,员工不能“惯着”。

企业的一些越界行为之所以能“得逞”,也和个别员工唯唯诺诺、盲目听从有关。虽然让员工公开和企业的越界行为“唱反调”有点不切实际,但是设法呵护合法权利,是题中之义。对此,有关部门应积极为企业员工撑腰。一些越界规定,并非只是企业的内部事,而已关涉公共利益。通过约谈、提醒等方式,不断纠正企业的不当要求,才能使其符合民意。

面对争议,企业自身也应有所反思、有所节制。在胖东来“新规”引发舆情之后,胖东来集团行政管理部门旋即回应称,于东来的相关说法目前尚未形成规章制度,只是提前倡导。这柔性调整了引发不佳社会观感的措辞,做出了适度“让步”,更易于让人接受、在网上唤起理性讨论。这种不激化矛盾、适机调整的做法值得借鉴。对企业来说,即使出发点是善意的,也要谨防越界,毕竟过犹不及。

企业的自律任何时候都不可少。搞好企业,有万千路径,但尊重、理解和善待员工是基本要求。如果总是和员工的意愿反着来,一个企业很难和员工同心同德、风雨同舟。这样的情形,是任何一个睿智的企业家都不希望看到的。一个负责任的企业,当拥有兼听则明、谦虚谨慎的素养。

客观审视“越界”,批评和包容都不可少。必须看到,一些“越界”现象,也触及社会文化领域。而当前,在社会文化领域出现的啃老、拜金、攀比、炫富之风,令人有所忧虑。作为社会成员,企业配合政府提出的社会治理之策,对社会上的一些歪风邪气提出消解之道,对此也不必急于否定。问题是,社会治理是一个庞大的系统性工程,指望通过一两个“禁令”就能解决问题,也不现实。对企业故意越界且不自省的现象,可以提出批评。与此同时,也要看到,一些企业推出的新规,虽然不够严谨、稍显鲁莽,但瑕不掩瑜,依然有加以完善、提升的价值。这么做,有助于移风易俗,营造良好社会风气。

无论如何,一个有抱负、有担当的企业,当始终秉持一份严明的边界感。这样的企业,更可敬,也更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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